「除了我之外,你根本從未愛上過別的男人對不對?」他再問,然後將雙手搭 在她坐的單人沙發的兩側扶手上,封住她所有逃脫的路線,傾身逼近她,「當初讓 你離開我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麼?」
姜麗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靠去,面無血色的抿緊唇瓣,沉默不語。
「告訴我。」他要求道。
她依舊抿緊雙唇,不肯開口告訴他真正的理由。
「是不是和姓李的那個人有關係?」他看著她沉聲問道。
原本向後退的她突然僵住,難以置信地抬眼。
「我早知道一定和那個人脫不了關係,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經過,知道他到底 是用什麼方法威脅你們,讓姜叔和你都不得不就範。」看清她的反應,他一點也不 感覺到意外,平靜而冷靜的對她說。
「天奇哥,拜託你別問了好嗎?我不想破壞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她開口求道。
「父子?感情?」他像是聽了什麼笑話般冷冷地嗤笑了 一聲。「從他拋棄我們母子那一天起,我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更別提感情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
「天奇哥……」
「我要知道事實,麗麗。」他堅定的說,目光迫人。
「知道了又如何,都已經過去了。」她搖頭道。
「對我來說從未過去,我要知道一切真相。告訴我,麗麗。」他強勢要求。 她沉默一會,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般的開口問他,「如果說出來,我們倆將永遠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相處,你還是要我說嗎?」
他渾身一僵,「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只需要回答我問題,你還是要我說嗎?」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顧天奇呼吸微窒的看著她,突然發現他第一次有了害怕揭開這個自己追尋已久 的真相的感覺。
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呢?什麼真相會讓他們倆永遠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相處?
難道說……
顧天奇最終還是沒有強逼姜麗說出一切。
他告訴自己來日方長,與其迫使她做出什麼決絕之事,還不如慢慢等,等她願 意開口告訴他,或者是等他們結婚之後再來追根究柢也不遲,反正九年的時間他都 等了,再多等幾天或幾個月根本沒差。
不過當初的事可以暫且擱下,皓皓的身世與來處卻不可以,他一定要弄清楚這 件事才行。
一個人生活,和帶著一個孩子獨自撫養的生活完全是兩回事,如果孩子是自己 的也就算了,但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這簡直就是自找罪受。
她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嫌自己的生活還不夠辛苦,不夠累嗎?
「皓皓是怎麼一回事?」他蹙眉問她。
「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不可以罵我。」她垂眼道。
他無言以對的看著她,感覺她就是吃定了他一樣。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能罵嗎?罵了有用嗎?」他反問她。
「我知道自己有時候真的很任性,明知道有些事不該做、不能做,還是會忍不 住想做、去做,然後自討苦吃。但是關於收養皓皓這件事,我連一刻……不,一分鐘都沒有後悔過。」她看著他認真的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從未感到後悔。
「說吧,他是從哪裡來的?」他不予置評。
「張漫秋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什麼?!」顧天奇遏制不住的大叫,雙眼睜得跟銅鈴一樣大。「你說誰?張漫秋?那個害死姜叔和阿姨,最後跳樓自殺的那個女人?」
「嗯。」
他張口結舌的瞪著她,簡直難以置信。
「你瘋了嗎?」他朝她怒吼,真的無法接受這麼離譜的一件事。「他媽媽是害 死姜叔和阿姨的兇手,而你卻撫養那個兇手的孩子?你是想讓姜叔和阿姨死不瞑目嗎?」
「孩子是無辜的。」
「無辜的也不行!」
「是嗎?那我知道了,我會帶皓皓離開這裡。」她平靜地說。
「你——」顧天奇快被她氣死了。「你一定要這樣氣我嗎?」
「既然你無法接受皓皓,我也不可能放棄他,那麼除了我們離開之外,沒有別 的選擇不是嗎?總不能要你離開,而我們留下吧?」她輕扯唇瓣,故作輕鬆的開玩 笑。
他沒有笑,臉上連一 丁點笑意都沒有,一張臉因生氣而繃得死緊,青筋迸現。
「你就這麼想離開我嗎?」他終於壓抑不住心底那抹怨恨。「對你而言,我到 底算什麼? 一個可以輕易割捨,隨時隨地想拋棄就拋棄的人嗎?」
姜麗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不是的……」她搖頭道。
他對於她的否認沒有任何反應,逕自道:「九年前你已經拋棄我一次了,這次 你不必離開,我離開。」說完,他直接起身拿起外套、手機、皮夾和車鑰匙,就這麼在半夜走出家門,離家而去。
他離家出走的舉動來得太過突然,讓姜麗整個人呆住,而後望著開了又關的大門,一個人坐在客廳中淚如雨下。
那天晚上顧天奇沒有回來。
事實上,從那晚之後他就再也沒回來過,把這棟公寓留給他們母子倆住,自己住到別處去。
在他離家未歸的第三天,她曾打電話給他,他的語氣冰冷的讓她落淚。
「什麼事?」他冷冷地說。
「你今晚會回家吃飯嗎?我要確定一下要煮多少飯菜。」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有些討好。
不料他卻冷然的回道:「不用煮我的,我不會回去。還有什麼事嗎?我要去開會了。」
「天奇哥!」她趕緊叫道,怕他下一秒就把電話掛斷。
他沒有應聲,但電話顯示還在通話中,所以她趁自己的勇氣還沒喪失前,一鼓 作氣的問出口,「你這兩天住哪兒?什麼時候回家?今天會回來嗎?」
手機那頭安靜了 一會兒,才傳來他淡淡的回答。
「不會。」他說,讓她有種心碎的感覺。
「你打算以後都不回來這個家了嗎?」她問他。
「你希望我回去嗎?」他反問她。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姜麗愣了 一下,僅只遲疑這一秒,便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自嘲的說:「應該是不希望吧?」
「不,我希望,我當然希望!」她趕緊說道。
「回去了之後呢?你就要離開,還是繼續三人行的同居生活?」
「天奇哥,皓皓對我來說就跟親生兒子一樣,這些年來因為有他的陪伴,我才 能支撐到現在,你真的不能接受他嗎?」她難受的問。
「你要我用什麼理由接受他?」
「他是無辜的。」
「還有呢?」
她完全不知道他還想聽什麼答案,難道無辜這個答案還不夠嗎?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看見皓皓時的模樣,不足兩千五百公克的小身體插著管子,努力在保溫箱裡求生存。
他是那麼的小,那麼的虛弱,那麼的無辜與可憐,一出生,生父便對他置之不理,生母也對他不聞不問,而後又棄他而去,他到底何罪之有?
她對他真的興不起一絲恨意,有的全是憐惜與母愛。
所以,在醫院熱心醫生的幫忙與好心員警的默許下,她成了皓皓的母親。
姜皓是好心的員警為他取的名字,皓字有皓天的意思,也等於昊天,除了泛指天之意,還有父母養育之大恩的意思。
員警希望這孩子能永遠記住她這個母親對他的恩惠,才會以此命名,因為知道事由的人都知道她的決定有多麼不容易。
他們兩個都是受傷的靈魂,一直相互取暖、相依為命走到今天,早已不能沒有對方,要她捨棄皓皓比要她掏心割肺還要痛苦,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所以,在他冰冷的問完「還有呢」之後,她只能在他沉默的等待中默默地將電話切斷,結束這通電話。
晚餐時,餐桌邊依然只有他們母子倆。
姜皓感受著四周低迷的氣氛,以及母親鬱鬱寡歡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媽咪,你和叔叔吵架了嗎?」
姜麗愣了 一下,迅速搖頭道:「沒有呀。」
「那叔叔為什麼好幾天都沒回家,連媽咪的生日也忘了?」他有些憤慨,「明明說好要和我一起幫媽咪慶生的,叔叔食言而肥。」
「皓皓,不可以這樣說叔叔!」姜麗輕斥,不希望兒子對顧天奇有任何負面情緒,致使他在得知後對兒子更加反感。
「叔叔的公司派他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出差,所以他才沒辦法回家,也沒辦法幫 媽咪慶生,這不是他的錯,所以你不能說他食言而肥,懂嗎?還有,你知道媽咪為 了養你,工作很辛苦,但是叔叔比媽咪更辛苦,因為他現在要養我們兩個,所以你 也要跟喜歡媽咪和愛媽咪一樣喜歡叔叔跟愛叔叔,懂嗎?」她認真的教導兒子。
「我知道了,媽咪。」他乖巧聽話的點頭。
姜麗讚許的對兒子微微一笑,母子倆安靜地吃了 一會兒飯之後,姜皓不甘寂寞的又開口。
「媽咪,你會和叔叔結婚嗎?」
她微僵了 一下,抬頭看著兒子疑惑的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李晏伯說,以前他也是叫現在的爸爸叔叔的,後來叔叔和媽媽結婚了之 後,叔叔就變成爸爸了,我喜歡叔叔,也希望叔叔能和媽咪結婚變成我的爸爸。」
李晏伯是他在新學校裡認識的好朋友,在得知他的爸爸是這樣來的之後,他就 充滿了期待,希望叔叔有一天也可以變成他爸爸。
姜麗心酸得差點落下淚來。她以為只要自己付出全部的愛,讓皓皓感受到愛與溫暖,即使只有母子兩個,他們也可以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結果兒子依然想要一 個父親,羨慕別人有父親。
想想也是,只有媽媽和擁有爸媽又怎會一樣呢?過去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只是兒子這個願望可能一輩子也達成不了,而這全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一開始就接受天奇哥的話,根本就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事,又如果她能撒 點小謊,不要說出皓皓的生母就是張漫秋的話,皓皓也不會招恨,還能得到天奇哥 的喜愛,這一切都是她害的,是她的錯。
「皓皓,叔叔和媽咪是不可能結婚的。」她只能這樣告訴兒子。
「為什麼? 」
「因為叔叔是媽咪的哥哥,我們是兄妹呀,兄妹是不可以結婚的。」
「可是媽咪姓姜,叔叔姓顧,你們不是真的兄妹,而且我有問過叔叔,叔叔說 他喜歡媽咪,媽咪也喜歡他,所以你們一定會結婚,他也一定會成為我的爸爸。」 他忍不住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
聽到這些,姜麗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媽咪?」姜皓被她的眼淚嚇到了。
「好像有沙子跑到媽咪的眼睛裡。」她趕緊拿張衛生紙將眼眶裡的淚水擦乾, 假裝擦拭著那不存在的沙粒。
「要不要我幫你呼呼?」上回有一次他的眼睛裡也是跑進一粒沙子好難受,媽味幫他呼幾下沙子就不見了。
「不用了,媽咪沒事。」她穩住自己的情緒後,對兒子微笑搖頭。
「媽咪,你和叔叔什麼時候要結婚?我希望快一點,希望叔叔能早一點變成我爸爸。」見媽咪沒事後,他又再度將注意力移回先前討論的事上頭。
才擦乾的淚水冷不防又迅速溢滿眼眶,讓她不得不用仍抓在手上的衛生紙將它 們拭去,然後強顏歡笑的對兒子說:「皓皓,叔叔是在跟你開玩笑的,你別聽他亂說。」
「叔叔為什麼要開玩笑?我記得叔叔上次跟媽咪說他不是在開玩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