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濛濛中,頭痛欲裂,黎羽艱難地從床榻上撐起身子,餘光中瞥見屏風外有個人影,她急忙看向床榻,軒轅弈睡得很沉,他的唇角還微微勾起一道溫和的弧度。
「醒了就出來吧。」屏風外響起了無力的歎息。
黎羽繫好衣帶,匆匆下了床,繞過屏風,看見了滿臉淚痕面容淒楚的柳顏,她下意思地退後了一步,經過上次出宮一事,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柳顏了。
「你不該回來的,更不該介入他們兄弟之間!」柳顏萬分痛心地說,「你為什麼就不能體恤一下娘的苦心呢?為了送你離開這危險之地,你知道娘籌劃了多久嗎?」
黎羽抿了抿唇,帶著哭腔說:「你要送我去哪兒?你真的只是送我離開嗎?」
柳顏一臉疑惑地凝視著她,半響才開口說:「你難道以為娘是要害你不成?」
「如果不是,為什麼梨花姑娘要殺我?」黎羽倔強地問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
「梨花姑娘?」柳顏詫然地看著她,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我不認識什麼梨花姑娘,我倒是聽說越王身邊有個梨花姑娘為他做事……羽兒,我的的確確是拜託楚瓷送你回女兒國的,你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去找楚瓷問個清楚。」
真的嗎?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黎羽難受地扶著屏風站著,她還該不該相信柳顏?如果她相信了柳顏,就必須面對一個事實——辰玦要殺她!
「是越王救了我,他還派人送我和妹妹去燕國,他不可能要殺我的!」
「如果你還相信娘,娘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柳顏伸手撫上黎羽的頭,「孩子,我聽楚瓷說,越王護送你們去燕國的車隊途經武國時,被那群強盜劫持了,如今盈兒他們全都落入了武國那些強盜的手裡。」
「什麼?!」黎羽難以置信地撐大了眼,她不敢相信,由越王命人護送的車隊還有人膽敢攔截?
「知道為什麼盈兒和陳航他們會被劫持到武國嗎?」
黎羽淚汪汪地搖頭,她不要再聽了,陳航和妹妹若是到了武國,若是被那山寨王國裡的強盜發現他們曾經的身份,他們還會有機會活下去嗎?武國的國王向來狠毒無情,何況是背叛過他的人!
「越王懷疑過你的身份,還曾派人調查過你,」柳顏皺了皺眉頭,「所以在送你離開之後,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也是為了讓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後對你死心,我告訴了他。」
「不……」黎羽無力地捂著臉哭了起來。
「你不能再去燕國了,燕妃不會讓你活著回到燕國去的,越王也不會讓你恢復了身份給他帶來麻煩。」
「羽兒……」屏風後,傳來軒轅弈倦意的聲音,黎羽不由得側過臉去查看軒轅弈是否醒了,不料就在她轉身的一剎,耳邊突然「啪」的一聲,毫無徵兆的柳顏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還恨恨地罵道,「你這丫頭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大禍了?啊?」
黎羽捂著火辣辣疼的臉頰,無辜地看向柳顏,柳顏朝她遞了個眼色,一把拽過她的手臂,想要將她拖出去,說話的聲音變得大了些,「太子殿下是多麼尊貴啊,你怎敢對他做出這種事來?」
躺在床榻上剛剛醒來的軒轅弈,突然聽到房裡傳來這些刺耳的聲音,立刻警醒了過來,他知道,他的羽兒遇到麻煩了,所以也顧不得身體上那強烈的倦意,拉開蓋在身上的被褥,匆匆跳下了床,忙叫柳顏住手。
「太子殿下!」柳顏拉著黎羽,撲通一聲跪在了軒轅弈面前,痛心疾首地磕頭說道,「不管昨夜之事羽兒是有心還是無意,請太子殿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放羽兒一條生路吧!」
「嬤嬤,我一定會護著羽兒,決不讓她吃半點苦,你不要讓羽兒離開好不好?!」軒轅弈急迫地打斷道。
「不帶她離開?殿下您好好想想,太子鍾情宮女陳儀兒之事在宮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想必貴妃娘娘那邊已經早有打算了,不然昨日她們給殿下設局之事又如何解釋?羽兒她現在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了,如果一旦讓貴妃娘娘知道宮女陳儀兒曾經是皇上指婚給越王的妃子黎羽,想必貴妃娘娘定會不惜一切手段都要羽兒的性命的,奴婢不希望她受到半點傷害,求太子殿下能夠成全……」
柳顏哀痛哭泣著,黎羽傻傻地跪在地上,無力至極,現在就連燕妃也已經投靠了辰玦他們,設計要害她,她該如何應對才能逃出這座毫無人情四處都藏匿著危險陷阱的皇城?還有,如今善良的太子殿下身邊還有能值得信任的人嗎?面對辰玦那邊的強勢,太子殿下如果連她都不能保護,他還能順利登上皇帝的寶座嗎?
「誰都不可以動她,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她!」軒轅弈鄭重地說,眼中瞬時佈滿了危險的殺氣。
黎羽怔怔地抬頭看他,盈滿眼眶的淚在此刻終是忍不住溢出,順著好看的臉頰慢慢滑下……
太子殿下,你為羽兒付出的太多了,值嗎?
「太子殿下,如果奴婢說,」柳顏頓了頓,有些顧慮地看著黎羽,伸手撫上她的臉,很是憐惜地蹙了蹙眉,淚水盈滿了雙眸,「羽兒不僅是奴婢收養的女兒,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娘!」黎羽突然握住柳顏的手,懇求地打斷著說,「羽兒聽娘的話,羽兒立刻就跟娘走!娘讓羽兒去哪兒,羽兒就去哪兒,羽兒以後都躲得遠遠的,決不再惹麻煩了!」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此刻還很疼惜她的軒轅弈在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為了避免被人落下口實,今後能順利登上皇帝的寶座,也會像辰玦一樣想要盡快除掉她……
不知怎麼的,軒轅弈心中一痛,不由得向後趔趄了一步,定了定神,他看向柳顏說道:「嬤嬤,羽兒的另一個身份是什麼?」
柳顏看著黎羽,柔聲安慰道:「別怕孩子,太子殿下向來仁慈,這裡又沒有他人,娘就算拼了命也會保你周全的!」
不知是昨夜消耗了太多精神力量,還是太過害怕面對事實,黎羽哆嗦著雙唇,嘴裡除了「不」字,再也說不出其他。
「罷了,不管羽兒是什麼身份?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於情於理我必須要保護好她!」軒轅弈說著,俯身將黎羽從冰冷的地上扶起,拉至了懷中,緊緊地擁著她給她溫暖、讓她知道——他只在意她。
「呵、呵呵……」柳顏苦笑著跪在地上,一聲比一聲低沉淒厲,「難道太子殿下還想給羽兒名分嗎?」
「等時機成熟,我自會給羽兒一個交代!」軒轅弈溫柔地看著黎羽那雙茫然的眼睛,憐惜地伸手替她抹掉了滑落臉頰的淚珠,「羽兒,給我些時間,我會好好待你!」
「呵、呵呵……」柳顏哭笑不得,埋頭扯過袖子擦乾了眼淚,從地上爬起時已然平靜了下來,她鄭重其事地朝軒轅弈鞠了一躬,然後看向茫然不知所措的黎羽說,「孩子,連越王都不能再留你了,你覺得你待在太子殿下身邊合適嗎?勝者王侯,敗者寇,你難道想看著太子殿下將來因為你……」
「嬤嬤!」軒轅弈打斷道。
「好,奴婢不再多說什麼,」柳顏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情緒,「羽兒,你就好生在這裡躲著,哪裡都不許去,等娘和太子殿下商議好之後,再送你去個安全的地兒,至於將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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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吹得呼呼作響,鮮少有人來的先皇后寢宮更是一片淒涼,黎羽一個人守著這座空蕩蕩的宮殿,渾渾噩噩地也分不清自己在這裡到底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直到等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
下雪的夜裡,軒轅弈來過一次,當時她已經睡下了,雖然醒著,但她還是佯裝睡著了一般不敢去面對他,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將她摟在了懷裡,用他的身體溫暖著她那顆已經被世事折磨得寒涼痛徹的心。
雪停了,天亮了,軒轅弈也走了,她這才敢睜開眼,推開房門去看外面那白雪皚皚,隨手抓過一把雪直接塞進了嘴裡,冷得她直跳腳,自從離開武國後,一直都住在四季如春般溫暖宜人的女兒國,她都有好些年沒在大冬天裡吃雪花,賞雪景了。
「丫頭?」暗啞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地從身側傳來。
正蹲在地上堆雪人的黎羽,突然背後一僵,緩緩轉過頭去,當她看清楚眼前之人時,腳下一滑,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辰玦鎖著眉頭看著她笨拙而又驚慌的反應,一步一步走向她,黎羽完全猜不透此刻他來這裡想幹什麼,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那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殺氣和怒意。
她掙扎著想要站起,卻還是無法站起身來逃走,也許是太過緊張了,也許是心裡清楚自己已經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