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萬花樓來了個男倌兒名喚，是個契丹人，白髮仙逸，異域蠱惑，連女人都躍躍欲試。今日入夜便開始賣身。
傍晚，我一如往常坐於後院品茶賞夕陽，如今的風有些涼人了，我不由裹緊了披肩。
「金枝，今晚的場子準備得如何了？」我問同坐於一旁的金枝。
金枝點點頭，放下茶杯不解的看向我：「樓主，你真的捨得？」
我笑著抿了一口茶，苦澀蔓延舌尖。
「有何捨不得的？讓他賣身這個想法我早就有了，你看看，天還沒黑就有這麼多人來萬花樓等著了，這茶水酒水的錢不是就多賺了好多嗎？」
金枝歎了一口氣，說：「牡丹說樓主心裡是捨不得的。萬花樓很少收男倌兒，男人都幫忙打雜幹活。樓主可知為何萬花樓沒有男倌兒？」
「為何？」一旁水壺的水煮開，我提起漫不經心澆上茶盤。
「賣身的男倌兒很多都逃不過被虐待致死的宿命，那些龍陽癖的男人大多殘忍，你想想，做那事要從後面做，這些人認為自己花了錢隨心所欲，接了客的男倌兒第二日大多都起不了床，至少要在床上躺個幾日才能下地走路。萬花樓於心不忍，便不讓男人接客。」
金枝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我的神色。我表面上無所謂的沏茶，實際內心已經有那麼一絲動搖。以前看耽美小說，看動漫，都覺得BL很有愛，而且裡面也沒這麼殘忍便也不知道事態的嚴重。聽金枝這麼一說，我不由擔心起耶律珣來。
今晚，他要賣身接客，這事他沒有與我商量，而是直接去找老鴇牡丹說的。我也是昨日才聽聞今夜萬花樓有個絕色男倌兒要賣身，去問牡丹才知道耶律珣真的要在萬花樓賣身了。
來意兒，這藝名是我給他取的。看過安如意寫的《惜春記》都知道，來意兒是裡面一個被主子當男寵來用的小廝。
這個名字太輕賤，我承認我太無情，甚至是殘忍，但我只想讓他受不了這份侮辱早早離去。蕭特末沒有跟著他來，一定是遼國那邊形式嚴峻才留在了那，他居然還有心思在這裡哄女人！哄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原諒。是的，我不值得他這樣做。他是叱吒風雲的安逸王爺，我是不值一文甚至不能生育的無用女人，只會喝茶看夕陽，只會偷點時光安身立命。
「金枝，萬花樓現在忙得不可開交，你去前面幫牡丹吧。」我知道金枝是擔心我想不開才來陪我坐在這的。
「沒事，有牡丹和其他姑娘們，忙得過來。」金枝擺手。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按壓太陽穴，疲倦得很。
「也罷，讓你一個人好好想一想。亥時便開始競價了，樓主還有半個時辰的來想。」金枝見我皺眉，又歎了口氣，起身離去。
為什麼大家都能看出我在糾結？可是我自己卻不承認我有所動搖？前幾日見到耶律珣第一眼我就立場堅決沒有絲毫動搖，所以對他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漠視，不能原諒他，不能給他希望，這毫無疑問。
前面大堂絲竹聲聲，酒味濃重。而後院與大堂卻截然不同，大家都到大堂去做事情去了，只有我一人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坐在花圃旁品自己的茶，發自己的呆，彷彿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忘了，忘了大堂被眾人圍觀的那個新寵是我的丈夫。
好亂！木暖之！你到底在想什麼？只要你敢說你不愛他，那麼你就好好坐在這裡品茶，可是你按捺不住！你心裡是想的，是想原諒他的。可是現實不給你原諒他的勇氣，所以你是個膽小鬼！
我暗罵自己，渾身越來越涼。從上次就落下的病，身體總是發涼，有時候連指甲都是青紫色。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飛揚跋扈的木暖之了，現在的我真的就像個膽小鬼，作繭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怕冷，怕痛，怕受傷。
我怕了，我怕再經受一次苦難。我怕我給不了他幸福，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怕……我怕的有很多。可是，我知道我心裡有多捨不得他，捨不得他霸道的溺寵，捨不得他讓我又羞又惱的言語。
夜幕已經降臨，黑色的天空正如我現在的心境，一片黑暗渾濁，我就在這片昏暗中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
「樓主，牡丹媽媽讓奴婢來告訴你，亥時將至了。」
「樓主，來意兒出場了，果然是驚艷滿堂啊。」
「樓主，萬花樓今日滿座，競價馬上開始了。」
「樓主……」
我知道這是牡丹搞的鬼，她讓丫鬟三番五次來提醒我。可是我依然自顧仰躺在太妃椅上，手邊是剛剛從酒庫抱來的一罈女兒紅。
酒是好東西。我又灌下一口，辛辣入喉。曹操說得好：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耶律珣這麼高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忍受我的這般羞辱？他定是與牡丹串通好的，想激我而已。一定是的，我告訴自己。
「樓主。」一個聲音響起。
「我不想聽！」藉著酒勁，我怒道。
「樓主，我是牡丹。」牡丹繞到我面前，奪走我手中的酒罈子。
見是她，我冷笑：「牡丹，耶律珣是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幫他。」
牡丹也不在意我的渾話，坐在我身旁，說：「安逸王沒有給我什麼好處，我只是想幫你們一把而已。樓主恨他牡丹能理解，正如牡丹進萬花樓之前的經歷一樣，牡丹之前也恨著一個男人，直到他死。」
「哦？」我好奇，每個人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我願意當她的傾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