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了不知多久,凝嫣在裡面打了個小盹兒。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殘念哥哥,怎麼了?」凝嫣掀開簾子,看到的景象卻讓她十分驚訝。
前面有各色人士圍著,還有不少轎子馬匹停在那裡。這周圍凝嫣甚是熟悉,這就是七樓其中的一個入口——破廟。
「殘念哥哥……」
「別說話,好好待在車上,我們等會兒就可以進去。」
「還能進去麼?」凝嫣無奈地笑道,「我們從別的地方進去好了」。
「……」殘念不語,暗自聚氣,心裡已有打算。
「殘念哥哥,這麼多人,不同以往。」
凝嫣正說著,便見到有人被抬了出來。準確來說,是腐爛的屍首。是被他們胡亂掩埋的車伕的屍體,這也是他們應有的下場。每每凝嫣回七樓,總有人跟著,雖最後總能甩脫。卻不曾料想,駕車的車伕竟起了邪念,索性就把他殺了。
「吹灰之力。」
「那麼,這個破廟會更顯眼,會引來更多人來這裡。這裡,已經讓人起疑了。」
「那,你的傷……」
「回煙雨樓。我讓小青通知他們,這一時半刻,他們也不方便回來了。只是,不知道樓主如何了。」
「你的毒性已經開始蔓延,顧不了這麼多。我去引開這些人,丫頭你伺機進去。等到了晚上,我再回來。」
「好。」凝嫣忍痛笑著,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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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七樓。
「嫣兒!」
「凝嫣!」
「葬歌!」
凝嫣剛下去,陸謙、素弦和枯顏同時驚覺。
「你們、怎麼都在?」這實在是出乎凝嫣的意料。
「拜你所賜。」枯顏認定這災難都是凝嫣帶來,自是沒給好臉色。
凝嫣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忽然瞧見陸謙臉色慘白,煞是嚇人。
「陸謙,你……病了麼?」凝嫣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是中了劇毒,也不知是被哪個奸人害的。那毒淬在匕首上,直插進了浮笑的心臟。本已傷了心肺,卻不想還有劇毒……」素弦解釋著,卻是恨透了那奸人。
凝嫣聽得心一驚,不自在地看了看安坐著的陸謙。陸謙隻身闖天牢,想必她們並不知曉,更不知道是她捅了陸謙一刀……
「也不知是何方聖神,連浮笑都敵不過……」
「休養了這麼些日子,無大礙了。」陸謙溫和地笑了笑,若不是臉色過於慘白,幾乎看不出他是個病人。
凝嫣稍稍安下心來,她自是相信姥姥的醫術,陸謙應該不會有事。
枯顏臉色陰沉,瞟了一眼凝嫣,便去了藥房。
凝嫣又開始惴惴不安了起來,忽地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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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冰室。
「樓主,她……」
「餘毒未清,細菌感染,哦,也就是你們這裡的什麼什麼蠱。」司雲朵看著昏睡的凝嫣,頓時十分惆悵,這個死丫頭能不能不要老給她整這麼多事兒啊?
「樓主……」陸謙忍不住擔憂。
「枯顏,先把把千金續命丸餵給她吃。」
「是,師傅。」枯顏拿出藥丸,塞進了凝嫣嘴中。
「樓主,這樣葬歌便會無礙了麼?」素弦也是隱隱不安,適逢多事之秋。
「暫時應該無礙,我待會兒去試試能不能提取頭孢和青黴素……不過,我精心製作的護體丹怎麼會失效了呢?這樣的毒性居然也會抵抗不住?難不成過期了?還是和體質有關?還是……」司雲朵百思不得其解,碎碎念著,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邊說著邊走出了極冰室。
除了凝嫣,還有陸謙。相較之於凝嫣,陸謙的毒更為棘手。
陸謙的毒,更像某種寄生在體內的物種。只有暫時靠低溫壓制,讓那寄生的物種暫時休眠。這期間,陸謙不能動彈,不能吃東西,總之不能做一切讓體溫升高的事。然而,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我回來了。」
正是殘念回來了,風息跟在其後。
「外面形勢如何了?」素弦問道。
「天下第七樓已經完全暴露,外面的傳言於外面很不利,只是還不知道王爺打的什麼主意。」
「東方晟?!他能打什麼主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提起東方晟,陸謙還是一臉嫌惡。若不是他的算計,他與凝嫣也不會中毒中蠱。若非風息早有安排,讓雲逸帶著他隱遁了,如今的形勢怕是更加險惡。
「你們看這個。」殘念拿出一封信。
「挑戰書?」
「不錯,正是挑戰書。武林六大門派聯合七七四十九個小門派發來的挑戰書,聲討我們亂殺無辜。下個月既斗便召開武林大會,讓我們給天下武林一個交代。」
( 既鬥,農曆十六)
素弦「不過幾個車伕馬販,至於弄這麼大的聲勢麼?我們大可不必理會。」
陸謙:「事情總得要解決,不能給他們留下話柄。」
「正是。」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在這閉關半月餘,很多事情還不知道。我去打聽過,陸謙和凝嫣現在是朝廷通緝要犯。其他人,暫時無人知曉我們的樣子。只是,在外的身份皆以暴露。不少喝過素弦藏酒的人,都中毒而死。」
「你是說,有人栽贓陷害?」素弦有些不寒而慄,雖說她們被外人稱之為殺手,卻未曾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更未與人結仇。
「不只如此,外面的流言對我們很不利。有人說,是我們殺死了武林盟主戴天傲。」
「一些流言,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就憑借這些捕風捉影,想聲討我們?」素弦比較關心局勢。
「這人正是戴天傲之女戴吟兒。」
「那現在怎麼辦?」
「你們說的戴天傲長什麼樣子的?」雲逸插話了。
「濃眉大嘴,總是一身粗布衣裳,散著頭髮。他還使著一把勾心刀,似鐮刀。」
「哦。那是不是這個人?」雲逸用法力幻化了一個人像。
「正是!你見過他?」風息覺得有些不對勁。
「妖精,你該不會吃了他吧?」
話一出,所有人霎時屏住呼吸,望著雲逸。
「沒有……」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只是……」
「只是,他欺負我,我一推,他就不見了。」雲逸老實交代。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是不知道,那受人尊敬的武林盟主居然有斷袖之癖,二是不曾料想雲逸竟有如此功力,不過一推就讓那武林盟主見了閻王。
「現在,看來那個武林大會是非去不可了!」
「我也去。」寡言的枯顏也主動請纓,「必定讓他們屍骨無存!」
「素弦、枯顏、凝嫣和陸謙留下。凝嫣和陸謙不方便行動,素弦和枯顏留守七樓以防有人趁虛而入。我、和殘念、雲逸三個人去。」風息不容置喙的吩咐著。
凝嫣迷糊中,將他們的話全聽了進去,頓時有了出去的打算。且不說別的,她的落羽還在十八王府,定時要拿回來的。還有,她的煙雨樓。
入夜。
風呼嘯著,天下第七樓裡十分靜謐。這還是幾年前一起出師以來,第一次眾人齊聚。
不過,陸謙和凝嫣在冰室,司雲朵在書庫,枯顏在藥房,而其餘幾人在外室。
雲逸化作蝸牛身,縮在殼裡睡起覺來。素弦則是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獨弦烏木琴,一言不發。殘念在地上不知畫著什麼,風息負手而立,望著波瀾不興的寒潭。
「陸謙,陸謙,別睡了。」凝嫣的嚶嚀哭泣從冰室傳來。
「我又睡過去了?嫣兒別哭,你的臉……」陸謙的聲音更是虛弱。
凝嫣別過臉,才想起面上的人皮早就該換下了,如今的臉上肯定是又乾又丑。
「我去洗把臉。」
剛出了冰室,便看到三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你的臉怎麼了?」
同為女兒家,素弦自是知道臉面的重要。
風息卻是知曉,這面具之下的容顏早毀。除卻他,七樓裡並無其他人知曉。瞥見凝嫣那只痂痕交橫交錯的右手,心頭陡然一顫,似乎是不經意間問了一句:「你的手…好些了麼?」
凝嫣頗為震驚,不自在的把手藏到了身後:「我先去洗把臉。」
「嫣丫頭……」
這幾年來,發生了不少尷尬事。與殘念的爭執,與雲逸的絕義,與陸謙的隔閡,與枯顏的……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了,只是姥姥是決不會在護體丹裡摻和毒藥,那麼只有枯顏能做到。只是為何……
還有,風息。她看不懂風息,愈發看不懂。
凝嫣俯身,捧了一把水,寒潭刺骨,她也愈發清醒了。
貼上了新的**,凝嫣這才走到他們面前。
「陸謙中的是什麼毒?」
殘念等人搖頭不語,這個毒連樓主都看不出個究竟。
「連姥姥都沒有辦法了嗎?」凝嫣心裡尚存希冀,哪怕看到陸謙那副模樣。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姥姥也醫不好的傷呢?
「只能在冰室耗著,樓主也無能為力……」
「怎麼會……」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凝嫣囈語著,有些失魂落魄。
只有一人知道,陸謙中的是連嬰花。她便是枯顏,黃衣舞魅枯顏。連司雲朵都意想不到。枯顏並未覺得是自己錯了,全力配合十八王爺,是師傅的命令。
連嬰花是一種毒藥,一種有生命的毒藥。一旦種在人的身上,它便以吸食人體為養分,一直到那人枯竭而死,這個花就會破體綻放。釋放一種毒素,可以瞬間腐蝕屍體。這個毒的神奇還不在於此,它在人體內生長的時候,會保護母體。那人傷口只需瞬間便可癒合,這些有助於十八王爺培養死士。偷換童姥給葬歌的護體丹,卻是因為私心。那是一般毒藥無法入侵的護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