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嫣驀然轉身,眉眼俱笑,迎了上去。
「花……」
笑容僵在臉上,原來不是。
「多有得罪。」白衣男子俯身作揖。
「你……」是何人?粗粗一眼就知此人非一般的宵小鼠輩,風姿耀然,正氣浩然,頗有些仙風道骨。
白衣男子不作答,卻是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凝嫣的手腕。
夜很靜,微風拂過,白衣兩邊臉頰垂下的髮絲隨風飄蕩。凝嫣不知怎地,躁動不安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良久,白衣男子才鬆開來,發現凝嫣盯著他,不由自主紅了臉。
「在下、在下……」
「呵呵……」急切的解釋卻是被凝嫣的輕笑打斷。
「姑娘,多有得罪。」
小青慇勤地靠了過來,不消說,這只笨鳥也不能看穿這人的心思。
凝嫣但笑不語,緩緩走至美人榻旁,就勢躺了下來。
「能否彈首曲子?」凝嫣的眼眸半閉。
「好。」
琴聲皺起,不急不躁,無形之中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琴音和他的人一樣純粹,一眼到底,乾淨若白布。
「好聽。」凝嫣不吝讚賞,相比之下她的箜篌卻像是靡靡之音了。
「姑娘謬讚,在下知曉姑娘的箜篌之技非凡。」
「你叫什麼?」
「蕭逸之。」
有問必答,這人還真是可愛。
「之前手被傷了,不能給你彈我的靡靡之音了。你信麼?」
「姑娘說的,在下自是信的。」
「呵呵,話可別說的太滿。若是信,就應該先問問我,再來探我的脈。」陸謙曾提醒過她,天山門的人四處打探她的消息。不曾想,這麼久,他才找上門來。
蕭逸之忽地拔劍,雙手將劍送上。
「在下自知不該冒犯了姑娘,請姑娘剁了在下的手。」
「……」這世間還有這樣的人?
噗——
卻是凝嫣吐出鮮血,毫無徵兆,掩面的輕紗髒了一大塊。
「你走罷。」
蕭逸之卻是靠近了:「姑娘如何了?」
適才探脈的時候,發現她的脈象與常人無異,也是因為如此斷定了你絕非紅衣羅剎。只是,她怎會突然嘔血?正要再次搭脈之時,卻被凝嫣猛地推開。
「放肆!」(不要覺得這句放肆無厘頭,風息盛怒之時常說這句,也是因為風息的點滴滲入了凝嫣的骨子裡。)
「姑娘,在下並無惡意。」蕭逸之被推得後退幾步,略顯狼狽。
凝嫣撕下面紗,血跡污了鼻口,比起蕭逸之更是狼狽許多倍。心裡頓時苦澀了起來,風息的最後一塊私藏又要沒了呢。
「姑娘?」
「不管你來此有何目的,都已看到我這幅模樣了,還不願走麼?」凝嫣躺著,眼眸微閉。
「是在下冒犯了。」
此次下天山,打探天下第七樓多時,在京都也流連多日,對這煙雨樓的規矩也是知曉的。更是知道見凝嫣一面,難上登天,這才做了樑上君子。探脈之後,卻是竊喜,幸而她不是。(這人真是單純,若真是能讓他一探便知,那人家還不殺他滅口?)
「呵,除卻這句,公子就不能說點兒別的?你走罷,我要梳洗。」臉上卻是異常的難受,凝嫣強忍著沒去撓。
蕭逸之微微俯首,退了出去。
凝嫣卻是再也忍受不住,扯下了**。踉蹌著去找枕頭下面的藥丸,雖知曉煙雨樓有不少眼線,好在她們都未曾盯上她的住處。
護體丹僅剩下兩顆了。
「誰?」
卻是折返而來的蕭逸之。
「姑娘莫怕,是在下。在下實在是不放心姑娘,這是家師贈予的清心丹,或許能讓姑娘減輕痛楚……」蕭逸之一邊走向凝嫣,一邊從懷裡掏出一瓶藥丸。
蕭逸之委實放心不下嘔血的凝嫣,一來覬覦她的人太多,二來一女子守著青樓也實在是不易。
「不要過來!」凝嫣卻慌張了。
卻是晚了,蕭逸之誤以為是凝嫣病弱,兀自闖進了屏風……
「姑娘的臉……」
「也罷,已經沒了掩藏的必要」,凝嫣頹敗的服下一顆護體丹,「你的清心丹還是留著罷,給我也是白白浪費了……」
手腕突地被人擒住:「姑娘怎能如此輕視自己?怎能因容顏毀掉就自暴自棄?」忽而,感觸到凝嫣的脈象。蕭逸之又變得嚴肅。
「姑娘的脈象…姑娘適才吃的是什麼?」
凝嫣笑著攤開了手,是一顆僅剩的護體丹。
蕭逸之拿起護體丹,嗅了嗅,眉頭卻緊皺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顆幾近透明的清心丹,塞進了凝嫣的嘴巴裡。
清心丹入口即化,頓時讓人清涼舒爽,帶著一絲難以尋覓的清香。
「我的護體丹…有毒?」從蕭逸之的表情,凝嫣就猜到了七八分。
只是讓她如何相信,她一直吃的護體丹竟是毒藥?是姥姥…還是枯顏姐姐?
「本以為是姑娘自尋短見,但這毒藥是毀肌的,毒性發作慢。在下想來姑娘是一個愛惜容顏的人,定不會用此法。姑娘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或許是天妒紅顏,本就是輕賤的命,無關緊要了。」
凝嫣這般說著,藏不住的落寞。或許得罪的人太多了,才會有那麼多人想置她於死地。靈芝公主遲早會找上門來,玉芝郡主也多番派人刺殺——若不是綠影告知她,上次在巷子外射殺她的便是玉芝的人,她也不會知道。朝廷,江湖,紅衣羅剎樹敵諸多。哪怕單單做邵凝嫣,也是避不開他們的算計。綠影說的對,做誰的棋子不是做,為何不幫風息呢?
「姑娘莫要妄自菲薄,只要用得著在下,儘管吩咐便是。」蕭逸之卻是懂得的,第一遇見她之時,她便是被十四王府的人刁難。
「那如果我要天山聖物紫雪蓮呢?」
「……」
「不過玩笑罷了。我的容顏並非這護體丹所毀,蕭公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女孩很想學箜篌,於是每日都去找她心底認定的師傅。起初,她的師傅嫌她太笨了,一直不肯教授她。後來,她的師傅終於同意了,她也常常去。再後來,女孩長大了,師傅的仇人卻來尋仇了。那個時候,師傅因為身中奇毒已經油盡燈枯了,女孩為了幫師傅實現願望,就用駐顏術讓師傅在死後容易恢復……」
「她是個好女孩……」蕭逸之猜到這女孩便是凝嫣。
「是麼?」凝嫣沙啞著嗓子。
「姑娘的手又是如何傷的?」
「師傅的屍骨被坍塌的石柱掩埋了,我徒手挖了幾日,又被飛石砸傷手骨,便傷了。」
徒手挖了幾日……蕭逸之心裡陡然一動,卻是愈加心疼了。
「適才說的不過故事,公子聽過便罷,無需放在心上。多謝公子的清心丹,你說,天下蒼生,當真那麼重要麼?」
蕭逸之不明所以,屋頂之人卻是聽得心一緊,難道被發現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