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沐自是不會自貶身價去理會司雲朵,倒是陸謙謙卑的應了聲「好」。書上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姑且,應她一回。
「哦——,我又有家了!」嫣兒欣喜地轉著圈兒。
「嫣兒……」陸謙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嚥下去了。然後,帶著淺淺笑看著嫣兒。
呀,多可憐的娃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新家。嫣兒以前的家呢?」司雲朵拉著嫣兒的小手。
「姐姐病死了,我放了把火把房子給燒了,爹娘氣壞了。」依然帶著甜甜的笑,卻是掩飾不住嫣兒心裡的難過。
「哦,那吃東西的時候為什麼你不難過呢?」
「我一時忘了,我只想著魚,我忘了芸兒姐姐死了,我……」說著嫣兒已然哽咽了。她是不是太壞了,她一時忘了芸兒姐姐,但是她不是故意的。
「嫣兒,不哭。」陸謙的聲音很溫和。
「忘了就忘了,沒事兒的。逝者已矣,要為活著的人活著。」司雲朵有些手忙腳亂,她怎麼就說出那種話?
「逝者已矣,是為不幸;生者如斯,情何以堪!」撲通一聲,卻是東方沐對著南邊跪了下來。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讓人感覺如此蒼老,這是歷經生死之後的蒼老。人的成長,有時候與時間無關。
東方沐就這樣跪著,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的心中悲痛萬分,卻是無法與人言。母妃,兒臣不孝。是,他見慣了皇宮裡的殺人不見血,他知道那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除非擁有無上的權利,否則誰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皇后多番來挑釁,面對著皇后和太子,他和母妃也只能任由他們羞辱。可是,如果能選擇,他寧願不要出生在帝王之家。他沒有選擇,所以,只能看著母妃在他面前掛上三尺白綾,只能看著奶娘抱著她的孩子絕望的點起火,他被人扛起逃離那個華麗的地獄,身後是熊熊的大火……
「撲通——」東方沐掉頭,原是陸謙也跪了下來,面露哀色。誰又能想到,他會一夜之間由天堂墜入地獄?他的爹是禮部尚書,她的娘是出身於書香之家的大家閨秀,而他是他們唯一的兒子。爹很愛娘,沒有娶小妾。娘常伴著他讀書寫字,然後等爹下了早朝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飯。可是,這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再也沒有娘親溫暖的懷抱,再也沒有娘親溫暖的笑容,再也沒有爹爹嚴厲的責罵和鼓勵。閉上眼睛,都是血,一屋子都是冰冷的屍體。阿福,管家,馬伕,爹,娘,還有好多好多人,全部躺在那兒。他很怕,很害怕,有那麼一刻他想著,為什麼所有人都死了他還活著?他知道,他不能,芸兒死前將嫣兒托付給了他。芸兒燦若流星的笑臉,娘親溫暖的笑顏,他想永遠記住,牢牢的記住。
司雲朵看著兩個跪著的半大的孩子,有些惆悵。外面的世界肯定很亂,這些孩子無家可歸。如果背負著血海深仇,會一心想著報仇嗎?
「你們想報仇?」這樣想著,司雲朵便問了出來。
「殺母之仇必報之!」
「滅門之仇必報之!」
竟是異口同聲,兩個男孩相對一視,只是男人的承諾!
剩下的嫣兒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那嫣兒,你呢?」
「什麼是報仇啊?」在她的世界裡,沒有這麼一個詞。
「不說這些了,我帶你們去休息。」司雲朵拉起嫣兒,心裡一陣悲涼,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哀和惋惜。她不知道要不要去勸那兩個孩子放下報仇的念頭,那麼小的孩子不是除了知道玩遊戲什麼都不懂的麼?可是,心裡也隱隱知道,自己是勸不下來的。若是她自己經歷了他們那一遭,肯定也會想將仇人千刀萬剮的。仇恨,哪有那麼容易放下?至於,嫣兒,奶大的孩子,說起那些不幸,那樣的輕描淡寫,她甚至希望她會大哭會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