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風息兩人出來採購生活所需。外面的動盪沒有之前那樣厲害,但是陸謙和殘念還是不宜出門。皇后的眼線散佈皇城,況且,殘念的畫像還四處張貼著。原本,是凝嫣和司雲朵兩人出來的。只是,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和一個有八歲孩童身子的奼女,一個不諳世事,一個對外面一無所知。實在是,讓人不放心。當然,起初,擔心的是她們,擔心她們被人拐了去。結果,在幾次司雲朵和凝嫣纏著出去之後,更是被他們死死攔著。最後,一致決定,還是不要讓這兩個禍害出去的好。完全不顧,司雲朵在那裡叫囂:「你們這些小破孩,是老娘收養的你們!」
叫囂歸叫囂,司雲朵還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且不說幾番大鬧,幾乎暴露了天下第七樓的位置,更是引起了江湖人士的主意,連抓武林公害的江湖追緝令都用到了她身上。更重要的是,她在外面待的時間只要超過了兩個時辰,身體又會出現之前的異常,甚至變本加厲。她只是不服,凝嫣居然可以出去。
就這樣,帶著陸謙和殘念的警告,還有司雲朵不甘心的瞪眼。凝嫣和風息出門了。雖然,風息出來未必安全,但是相對於陸謙和殘念,總歸是安全些。總不能放凝嫣這一個丫頭單獨出來。
天氣很好,天藍得像寶石一樣,幾朵雲隨意飄散著。有些很薄,就像紗衣一樣;有些稍厚,就像捲起來的棉花糖一樣。風兒輕輕吹著,凝嫣連蹦帶跳拽著風息往前跑。突然,她停了下來,幾乎和風息相撞。風息驚恐的看著突然放大的面孔,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出身,讓他不知如何與人親近,更是不曾與人親近。而如今,凝嫣一廂情願的拉著他的手,若不是怕她走散了,早就甩開了。本以為,那就是極限,誰料想凝嫣會突地停下呢。
這是一張粉妝玉砌的臉,眼睛就像一汪水一樣,睫毛長長翹翹的。臉上沒有尋常孩子的肥肥嘟嘟,卻是絲毫不影響美感。等她長大了,肯定會很美吧。會有多美呢?風息頓時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沉著臉,問:「幹嘛?」
凝嫣自是沒有想到身後人的心思,露出大大的笑臉,那缺掉的牙洞依稀可見。
「金天天氣真好!」
「……」風息的臉再度沉了下來,一個七歲的女娃,缺牙的她連發音都不准。他怎麼會對她動了心思?
「風息,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呢?是不是我臉上有髒東西?還是,眼屎沒洗乾淨?」凝嫣歪著腦袋,認真的端倪著風息。
「話真多!」風息一把推開了面前的瓷娃娃,別過了臉。
這一推,凝嫣哪裡還站得住?硬生生的坐在了地上,疼得齜牙咧嘴。風息一看,趕緊走了過去拉凝嫣。心裡暗自埋怨,還真是個瓷娃娃。只不過,輕輕一推就倒在地上了。卻不曾想過,他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又是練過功夫的,力氣自然比凝嫣這個小娃娃大許多。再說,凝嫣之前受虐待,身子骨是極差的,哪經得起他值麼一推呢?
風息走近,伸出手,施捨似的伸出並不寬厚的右手。不想,凝嫣只是齜牙皺眉,並不打算起來。
「起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其實,我覺得呀,她耍小孩子脾氣也很正常的,本來就是小孩子)。」
依然沒有反應。
「你……」風息一把將凝嫣拉起,一臉不耐煩,正想說下去,卻看見了血。怎麼會有血?可是,那樣的紅色液體異常顯眼。風息仔細看了看,地上一隻削得尖尖的木棍——它驕傲的立起,上面浸漬的鮮血還在往下滴。風息看著凝嫣,十分不安。
好在,良久都沒聽見她的哭聲,他以為她會哭破蒼穹的。女孩子,六七歲的女孩子總是這樣叫囂跟任性的。他見識過他那些妹妹們,一個個嬌慣的樣兒。哪怕手上劃了一道小小的傷口,都能鬧得雞犬不寧,沒哭上半晌,沒哄上一天,根本就不會罷休。而她,沒有哭,只是齜牙咧嘴著,彰顯著她的痛。他忽然有些內疚。
「你沒事吧?」
「誰說沒事?可痛可痛了。哎,你別抓我的手了,疼。」
一雙肉呼呼的手,手心蹭了一塊皮,沙子和血混合牢牢粘在了手上。
「很疼吧」,風息於心不忍,輕輕抓著凝嫣的手腕,對著她的手心,輕輕吹了起來。她的手不好看,細細看來,還有深深淺淺交錯的傷口。「你為什麼不哭?」
「因為我只是痛,沒有痛到死啊。」凝嫣無比認真的說著,末了,笑得很開心。風息甚至懷疑是他的錯覺。凝嫣看著溫柔給她吹吹的風息,笑得更加開心,就像花兒一樣。凝嫣想,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她開始喜歡風息的吧。
「傻瓜」,風息也笑了,是被凝嫣的歡快感染了,「我們先找個醫館幫你看看」。
「嗯。」
醫館,上了藥。凝嫣和風息還是得趕時間去買那些需要的物品,便一刻不停的出來了。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成衣店。你衣服都破了,給你買件新的。」
「好。」凝嫣看著風息,十分歡喜。
風息在一旁坐著,無處不透露著少年老成的味道。而凝嫣東看看西看看,拿著這件,看著那件。意識到風息的不耐煩,凝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選中了一件衣服去換了上。
很快,凝嫣從裡屋出來了。
「風息,好看麼?」
風息則是頭也不抬,「還不錯。」
「那我以後就只穿紅衣了。」
這會兒抬頭,才發現那是一襲紅裙,十分鮮艷的大紅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雖說是好看,但也太過了。
「為什麼?」
「因為風息喜歡呀。」凝嫣倒是沒察覺這話裡的意思,只覺自己沒有選錯,開心無比。
這回答出乎意料。風息倒是不知說什麼好了。
「告訴你哦,老闆說這件衣服可以給我們最便宜的價格呢。說是,這本來是冥婚的小孩子的衣服,但是後來沒辦成,衣服就放這兒好多天了。只要一兩銀子呢。」
風息立馬拉下了臉,原來是為了省。銀子正欲呵斥的時候,凝嫣的臉湊了過來。
「穿著紅色衣服,那背上的血跡就看不出來了,就算不小心扯動了傷口也不怕。」凝嫣說著,帶著一些得意。
快給我換件顏色的衣服。這句話含在風息的口裡,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自這日之後,凝嫣就一直穿著紅色衣服,一直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