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昌把她手上的東西悉數放下,笑道:「和她在一起久了,以為自己也是凡人了麼?你我來去又不須多少時日,眨個眼的功夫就回來了。」
莫離拍了拍腦袋,隨他一起笑著:「說的是,一時竟忘了,還想著出這遠門得走上十天半個月呢。主人,我們這就啟程吧,早去早回。」
敖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打趣道:「你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回宮,看來給你取這名字也是枉然,終究還是想離了我去別人處。」
莫離卻不明白這是說笑,眼中一下便慌了,撲在他懷裡緊緊地摟著,紅著鼻尖哭道:「主人不要生氣,我這麼喜歡主人,怎麼會想離開。我們說好的,永不分離。我只是……我只是也喜歡陛下,希望我們三個可以早一些在一起,真正的永不分離。」
敖昌笑著輕輕揉著她的頭髮,像看著一個孩子一樣看著她:「和你說笑呢,怎麼這也聽不懂?說好了的,我們三個會永遠在一起的,就算將來你自己要離開,我也不會答應。」
莫離抬起頭看他,緊擁的手卻依然不捨得放開:「主人,你說的是真心話?」
敖昌將她的手牽在掌心,向外走去:「我以後不會騙你,也不會說些你不懂的玩笑話。」
莫離忙不迭地點頭:「主人要只說真心話,我真的猜不透那些彎彎繞繞,陛下喜歡什麼都不說,我已經猜的很累了,要是主人再這樣,估計我得少活五百年。」
敖昌笑著點頭,轉頭輕喝:「抓緊我。」隨即騰雲而起,直向著韶斯年離去的方位追去。
等莫離回到宮中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蘇焰的臉上依舊無悲無喜,只有那一抹濃的化不去的孤獨鎖在眉間。
「陛下,該歇息了。」莫離將她手邊冷卻的茶水換去,又添了一碟精緻的糕點。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蘇焰揉了揉酸脹的肩膀,然後端了茶淺抿。
莫離忙伸了手替她按著,輕聲地回話:「陛下,二更天了,您又看了一晚的奏折,朝政是處理不完的,先去睡吧。」
蘇焰一手端茶,一手捏了捏眉間,聲音累的有些沙啞:「快到祭天的日子了,往年都是用活人做祭品,朕想改,朝中卻諸多阻力,叫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你看看,這麼多奏章,都是彈劾朕的。」
「用活人祭祀……這可真是太殘忍了,陛下想改掉這個陋習,那也是因為宅心仁厚。祭祀是為百姓的生計著想,不一定要其他人的性命來交換,百姓必然會支持陛下的。只是阻攔陛下的,定是從這事中獲益匪淺的人,為了一己私慾竟至他人於死地,那些人的心實在是太狠了。」莫離忍不住罵出聲來,滿臉的忿忿不平。
蘇焰微微一笑,伸掌輕扣在她的手背上,歎道:「手握生殺大權,卻因所謂的天下百姓,連幾個無辜的人都救不了,你現在該知道,為何朕會如此厭惡這樣的權位吧?」
「以前陛下說,是因為懦弱,不想擔起這樣的責任。可是奴婢看來,卻是陛下沒有其他王的心狠手辣,有些人捨得犧牲一小部分人,去成全大部分人的利益。而陛下卻是不想讓任何人犧牲,想保住每一個子民。這是陛下對自己的苛求,必定會累的。」莫離斗膽,跪在了地下勸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人們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我卻放不下一塵一土,更別說是活生生的人。」蘇焰看著莫離的眼睛,那麼清澈那麼執著,叫她覺得心安。雖然只是一個奴婢,卻讓她願意傾心而談。
「陛下,你是王,是這女兒國的主宰,是上天選定的人,不論你做什麼,被你愛著的子民都會理解的。」莫離深深地叩拜下去,用自己溫暖的額頭緊貼著她的腳尖。
「退下吧,再過十日就是祭天的日子,讓朕好好想想。」蘇焰伸手在眉頭輕按,閉上了眼睛。
莫離起身行禮告退,出門望了望天空,嘴邊勾起一抹笑意,那個人……快來了吧。
韶斯年回到女兒國的時候,蘇焰已經在祭壇跪了兩天,時值初夏,太陽卻已灼人。
說來也是怪異,往年都是風調雨順,今年卻滴雨未落。
「陛下,還是回宮吧?」莫離舉著絲帕替她遮陽,輕聲地勸慰。
蘇焰汗水濕了衣衫,頭髮糾纏著粘在額上,緊抿的唇泛白褪了皮,她卻始終合掌跪著,不言不語。
「陛下,你不要這樣,奴婢很心疼的。」莫離撇了撇嘴,淚便滾了下來,掉在腳下的青石上「嗤」地一聲消失成一攤白痕。
諫官蘇巖也上前來,大膽勸道:「還請陛下不要固執,依舊照往年的風俗來,挑選幾個年輕的女子來祭天。陛下,您也看到了,今年滴雨未落,再這麼下去,只怕國中的河流都會乾涸了。」
「國師呢?」蘇焰緩緩地開口,她的聲音嘶啞著,彷彿咽喉已經裂開了。
「啟稟陛下,國師一直在施法,從別處將水調來。」史官蘇素一手執筆一手捧著竹簡,正低頭寫著什麼,聽見蘇焰發問忙上前匯報。
「嗯。」蘇焰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睛再也不肯言語。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倘若陛下出了半點差池,女兒國會遭覆頂之災。」蘇巖見狀,上前一步來想要將她強行拖起。
蘇焰皺了眉,狠狠地瞥過,怒道:「放肆!若連幾個百姓家的女兒朕都不能保住,又談何治理天下。」
正在僵持的時候,御林軍統領飛奔而來,在祭壇下跪拜道:「啟稟陛下,君子國儲君韶斯年求見。」
莫離的眼中神色波動,忙轉頭去看蘇焰,附耳說道:「陛下,韶斯年殿下忽然返轉,定是有緊要的事情,還望陛下……」
蘇焰卻固執地不肯起身,吩咐道:「莫離,去將斯年殿下接入宮中,照常接待。等朕為百姓祈福求雨禮畢,再見也不遲。」
「既是如此,微臣願陪陛下一起受苦。」蘇巖蹙眉,掀袍在一側也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