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也被突來的襲擊嚇了一跳,好在他還算鎮定勇敢,雖然臉色微白,但還是及時穩住了心神,他清楚地意識到,剛剛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無比真實的槍擊事件,那是只有電視、電影裡面才看過的畫面,那是槍,是真的槍!
內心被強烈地震撼到,耳畔忽然傳來蓉兒傷心的哭喊,他驀地回神,到這一刻他才真正認識到,原來死亡和鮮血是如此真實與殘忍的事情,而倒在血泊中的其中一人,是乾爹!
他拔腿就衝了過去,「蓉兒,小心——」
他的眼前閃過剛剛蘇慎行衝向蘇奇峰的那一瞬,心臟一下子被狠狠地揪住。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兇手不會再襲擊任何人了。
修僵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機器吸抽出去一般,渾身發涼,甚至動都不會動。
清雋不凡的容顏,俊雅如斯,溫潤如玉,卻是在蓉兒衝向蘇慎行的一剎那,變得比紙還要蒼白。
她是那樣的純稚、天真,無辜、可愛,她就站在他的旁邊,他完全可以伸手拉住她,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張了口,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跑到了距離他二十米遠都還不到的地方,可是他卻忽然覺得他再也觸不到她了,明明一分鐘前還並肩而立,下一秒鐘卻已經萬水千山,實感無比單薄,一種繁華的虛假滋生。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很迷茫,像是做夢一樣。
可是扣動扳機的手指上,彷彿還殘留著餘溫,提醒著現實。
地上的血泊擴散得愈來愈厲害,而他的身體裡,也彷彿有某種東西在慢慢抽離,漸行漸遠。
慌亂的現場,聲音嘈雜無比,他卻覺得是萬籟俱靜,只有心底某種不安的鼓動隱隱約約地傳來,心臟的旋律泛起了悲鳴。
眉宇之間一片沉寂,輕風從側頰輕輕地刮過,掀起他額前的髮絲,溫暖的陽光照射在他俊逸的臉龐上,泛起一片琥珀色的光澤,眼前人影晃動,太陽的光芒碎成一點一點,他的表情明明滅滅,心卻是只有一個溫度——愈來愈涼。一種凍徹心扉的涼。
這種感覺,比他五歲那年,第一次殺人後,還要可怕上一千倍一萬倍,整個人如同墜入了無邊的地獄般,再也不能輪迴到那光明的地方。
藏於左耳裡的無線接收器裡再次傳來同伴的訊息,可那人到底說了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有聽清。
本台訊:今日上午八點零五分,市圖書館門前發生嚴重的槍擊事件,國民黨政要蘇奇峰遭遇不明人士槍襲,眉心正中一槍,當場死亡,其孫蘇慎行也意外遭遇不測,被送往台大醫院緊急救治,目前暫無醫院方面傳來的消息。
圖書館的現場被警務人員團團包圍,為了排查兇手,大部分人群都被扣留,僅有學校裡年幼的孩子們被疏散開來,修隨著其他小朋友一起,在老師的帶領下,乘坐校車安全離開現場。
一切的喧囂都在慢慢遠去,可是他們之間隱藏著的風暴,已經悄然來臨。
回程的路上,修一個人靜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身後的血腥這麼近、那麼遠。
雙膝上放著一本精美的童話繪本,是今日現場每個孩子都會得到的贈品。
拉普蘭德,北邊的最遠處,住著世上最美麗最孤單的雪女王,那裡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皚皚,美麗的雪女王就住在這個沒有溫度的宮殿裡,白色的雪峰作成的圍牆,冷裂的寒風裝成的玻璃,遠看而去真的讓人掉眼淚,雪女王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宮殿裡住的太久,也因為太冷清而感到寂寞了,她沒有任何朋友,雪女王跟加伊說:人們都討厭我,誰也不想跟我做朋友,我擁有的只有冰冷的後背和刺骨的冷風,不過你為什麼說要跟我做朋友?加伊沒能立即回答。
他的寂寞就像是雪女王,而蓉兒就像是他的加伊。
可是,他們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手心裡,她捧過的那團花簇,慢慢枯萎。
車窗外,遠處那一片灰暗的天空,似乎有數不完的抑鬱的憂傷,撩擾在胸口,堵得人心慌。
一種寒冷的滋味,讓心中鋪上一層厚厚的霜。
◎ ◎ ◎
尤桐和容尉遲匆匆趕到醫院,手術室的紅燈依舊亮著,那光線刺眼,蓉兒在容容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小小的身體一直在顫抖、顫抖。
尤桐心疼地將女兒摟進懷裡,蓉兒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小手卻是摸向了她的口袋,掏出手機,翻看著早上蘇慎行發來的那條短信,點點潸然淚,眼睛腫得像是小核桃。
周亞菲和她的父母也全都及時趕到,容琛不多時後也聞訊而來,他瞧見她面色蒼白,不禁為之擔心。
蘇家的人幾乎將整座醫院包圍了,直系的親屬和旁系的親屬,悉數趕到,羅謹言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著,手術室外的氣氛非常壓抑。
只有身著制服的警察們來回穿梭,重案組的人員持槍把手,表情嚴肅而又緊繃。
與此同時,德國法蘭克福的機場裡,文靜瘋了一樣地衝向候機大廳,她不該出國的,她不該離開他的,她不該不該!
飛機在祈禱了無數次後終於滑翔而起,衝上萬米的高度後,飛往那片遙遠的天空,一滴清淚墜下眼角,落在左手的無名指上,一米星光,鑽石沒有眼淚,可水能穿石。
今夜,無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