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月光靜靜灑在男人的身上,他身如玉樹,幽雅得恍若貴族,清俊的臉龐上,五官端正,銀邊眼鏡與天邊的那抹皎潔相互交融,整個人低調內斂,就像是故意要遮掩什麼,一身儒雅之氣由內而外地散發,溫柔與帥氣中,又有著一股獨特的空靈與俊秀,喧鬧的氣氛中他不疾不徐,淡定處之。
「呀,新郎新娘來了!」同桌的某個人忽然驚喜地喊道。
聞言,蘇慎行默默停下用餐的動作,緩緩地抬起頭來,微仰的角度,澄澈的雙眸靜靜地望向了前方,瞧見容尉遲與尤桐並肩前來敬酒。
容尉遲俊容微繃,有幾分不自在,而尤桐面若桃花,嘴角邊一抹欣然的微笑。
其他的賓客不明所以,只覺得氣氛忽然莫名的緊張。
蘇慎行看也沒有看容尉遲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尤桐的身上,她此刻已經換下了那襲夢幻的白紗,身穿一件白底綴著粉紅玫瑰的真絲旗袍,半長的頭髮盤高了,溫婉美麗的容顏上平添了幾分嬌柔的風韻,她長大了、成熟了,他記憶中那個穿著校裙,拿著零錢包施捨與人的女孩輪廓漸漸模糊了。
「來來來,倒酒,我們敬新郎新娘一杯!」忽然有人高聲張羅。
心神一下子回歸,蘇慎行卻依然抿唇不語,一桌子的人全都舉起了酒杯,他卻沒有動。
容尉遲微微瞇眸,也不做聲,只先與別的賓客一一碰杯,待到桌上其他的人都喝過,蘇慎行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他頎長的身軀面對著他們,身後是一片遼闊的大海,借由著燈光與月光,他與容尉遲相互對望。
兩個男人之間正面的接觸沒有幾次,交集也是寥寥可數,可每一次,都幾乎可以改變命運。
蘇慎行猶記得尤桐畢業的那一年,是他寫了推薦信讓她進了容氏,本來他想讓她有一個好前程,可是沒有想到,他就那樣把她推向了別的男人,事後他曾後悔,可後悔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容尉遲猶記得在香港的那一晚,他站在小飯店的樓下,目睹了蘇慎行坐在車內徐徐而來,他記得很清楚,那一晚蘇慎行沒有戴眼鏡,那麼一下子,他就明白了,蘇慎行其實並不是近視,他的視力其實很好,他只不過是不願意在別人面前太多地暴露自己,而那一晚是平安夜,他風塵僕僕地去陪小桐和孩子們,也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那個時候他是完全不設防的,當一個習慣了隱匿自己的男人,無形中放下了所有的戒備,那只說明一個問題——他愛得淪陷。
而更重要的是,在電視台的那一次,蘇慎行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讓他無地自容,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遺憾、羨慕、嫉妒,都不足以描述,過去五年,小桐所吃過的苦遭過的罪,只有蘇慎行最瞭解,而那些,是他這輩子都無從體會的,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有。
沉默許久,兩個男人皆是無言,尤桐輕輕握了容尉遲的手。
而蘇慎行身旁,文靜也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
兩個男人各自收回心緒,蘇慎行倒了今晚的第一杯酒,他端起酒杯,敬向了尤桐和容尉遲,可目光只望向尤桐一個人,心裡面百味陳雜,有很多話想說,可最後只化為了四個字,「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而不是祝你們幸福,因為對於他而言,她幸福就好,無論選擇了誰。
「謝謝。」尤桐乾了這一杯,不知道是不是酒太烈了,她的喉嚨忽然熱辣。
容尉遲也干了,喝得很快,幾滴酒水滑出嘴角,順著下巴流下,打濕了新郎禮服,他卻沒有擦,下頜的線條堅毅。
如今已經算不上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氣氛還是有些僵持,一桌子的賓客費解,文靜恰時開口,她盈盈地站了起來,微笑著望向尤桐,「小桐,恭喜了,以後有時間回廣州去玩,我隨時歡迎。」
「謝謝。」尤桐輕輕點頭,她瞧見文靜的表情溫柔,可眉宇間帶著倦色,不禁訝然。
就在這個時候,一串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文靜的臉色頓時一變,她惶惶地抓起椅子上的手包,快速掏出手機來,看到號碼後臉色瞬間慘白。
「文小姐,我是何醫生,令尊的狀況突然惡化,你盡快……」
蘇慎行側目望向了她,從電話裡他也聽出了一二,文靜勢必得趕快趕回廣州,可是游輪已經開出很遠了,不可能這個時候返航。
「阿行……」文靜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蘇慎行大手握住了她的,試圖讓她保持冷靜,然後扭頭望向了游輪的另外一側,那裡停放著幾艘快艇。
「跟我來!」他抓著文靜的手快速離席。
尤桐和容尉遲也隨即跟了上去,在船上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他們合力將一艘快艇放了下去,蘇慎行脫掉了修身的外套,敏捷地跳了下去,文靜也在眾人的攙扶下轉移到了快艇上,她的雙腿在顫抖,而他牢牢地抱住了她。
尤桐和容尉遲站在游輪的邊緣送別,沒有言語,只是默望。
月色濛濛,大海茫茫,蘇慎行將那一艘快艇迅速發動,海面震盪,他回頭望了一眼游輪,上面那個一襲美麗旗袍的女子是那樣的遙遠,遠得他已經看不清她的容顏。
文靜擁著自己的雙臂,亦是默默望著蘇慎行,他怎麼望著船上的人,她就怎麼望著他。
快艇漸漸駛離,在蒼茫的海面上劃破一道蜿蜒,游輪上的熱鬧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衷情慾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