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時間只有半個小時,時間一到,護士便來催促,無奈,容尉遲只好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容容和蓉兒依依不捨,可仍舊是乖巧地跟著爸爸走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之後,他們脫掉身上的無菌服和鞋套,蓉兒一邊動作一邊掉眼淚,摘掉帽子後,她原本柔順的髮辮弄亂了,容尉遲要幫女兒重新梳好,她卻連連搖頭,哽咽地說,「爸爸,我自己來就好了,哥哥不是說過了嗎,媽媽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我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我如果把這些事情全都自己學會的話,那媽媽就會很快醒過來了,對不對?!」
容尉遲的心裡頓時一酸,心疼地將女兒抱進懷裡,「蓉兒好乖。」
「嗯!只要媽媽醒過來,我會一直當乖寶寶的!」蓉兒用力點頭,小手慢慢地伸到頭上,動作很不熟練,但是她很努力,把髮辮整理好了之後,再綁上一個蝴蝶結。
「蓉兒好棒,很漂亮哦,媽媽如果知道你這麼能幹的話,她一定很欣慰。」容尉遲撫摸著女兒頭上的蝴蝶結,心酸地讚道。
「可是……還是媽媽綁得比較漂亮,我還是想要媽媽幫我梳頭髮……」蓉兒撲進他的懷裡,再次哭紅了眼睛。
「爸爸,媽媽怎麼樣才能醒過來?!」容容忽然抬起低垂著頭,哽咽地問道。
容尉遲驀然一怔,這是容容第一次叫他爸爸,這一句裡,包含著他對自己無限的信任,而這一聲爸爸,也促使他做出選擇。
「乖,你們的媽媽很快就會醒過來了。」容尉遲親吻女兒小小的發心,然後將淚眼期待的兒子也摟進懷裡,抱著兩個孩子小小的、顫抖著的身體,他終於下了決心。
◎ ◎ ◎
尤桐昏迷後的第四天,容尉遲決定動身前往日本,而這一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別。
臨行前,他特意到花店買了一束玫瑰花,帶到尤桐的病房,將玫瑰花插在水晶花瓶裡,然後又扭開床頭的收音機,裡面播放著兩首歌,一首歌是《初戀》,一首歌是《最浪漫的事》,循環播放,反覆播放。
安靜的病房裡,迴盪著曼妙的樂音,他到浴室取來一條濕毛巾,然後細心地擦拭著她的臉和手,並順便匯報著自己和孩子們的狀況。
「桐桐,孩子們都很乖,蓉兒已經學會自己繫鞋帶了,還會自己梳頭髮,容容更厲害,他都開始學習日文了,蓉兒也每天都念著故事書,認識了一些新的字……」
「我對孩子們說你是睡美人,所以你要睡好久好久,可是童話裡的睡美人只要王子的一個吻就能醒過來,而我的睡美人怎麼這麼任性呢……桐桐,是不是過去的五年,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太辛苦了,所以你現在想要故意懲罰我一下,讓我嘗嘗當奶爸的滋味呢?!」他握起她的手,親吻著無名指的位置,那枚戒指已經取下了,但是指間仍就是殘留著淡淡的圈痕,他深情地一下下吻著。
「桐桐,我願意接受你的懲罰,但是請你換另外一種方式好不好,比如說你快點好起來,我們舉行婚禮、度蜜月、再生一個寶寶,然後從你懷孕開始,一直到生產為止,全都由我來照顧你……」
「嗯,這個懲罰的辦法是最好的,你可以隨便地對我任性、發脾氣,寶寶可以對我大哭大喊,我想到時候我一定會一個頭兩個大,你一定會很解氣的,桐桐,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好不好?!」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桐桐,我要去機場了,我要去日本,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一定會請日本的醫學專家到台灣來,就算是用綁的,我也會把他們綁來救你!」
走到門口,他卻不敢關門,他就像是一個貪婪的孩子,觀望她的姿勢都顯得不安、慌亂,即將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觀望所有過往。
「桐桐,你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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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容尉遲離開了ICU病房,吩咐了專業的看護照顧好尤桐,然後便拿著簡單的行李箱準備離開醫院,前往機場。
搭乘電梯下了樓,他快步穿過長廊,輕風拂過面頰,一片片暖黃的花瓣落了下來,恍若誰的笑顏,明晃刺眼,沁入皮膚,照入骨骼的最深處。
花園一角,那個坐在樹下的孱弱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媽媽……」容尉遲走近了,不太忍心地叫她。
顧儀容抬起頭來,面色淒然,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輕輕地說道,「阿遲,一路平安!」
「我會的!」容尉遲用力握緊了行李箱的把手,像是對她承諾。
顧儀容點了點頭,呢喃地說道,「走吧,別誤點了。」
「我先送你回房?!」
「不用了,我還想再坐一會兒。」顧儀容頹靡地說著。
容尉遲默然點頭,頎長的身影轉身離開,漸行漸遠。
暖黃的花瓣一片一片灑落在他的肩頭,那般溫柔,那般安靜,那般輕盈,無聲無息的,彷彿在守護著一個易碎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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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天邊有一架飛機劃過雲層,顧儀容抬頭望了許久,直到天空的那一點完全消失不見,她才緩緩收回視線。
她自行推動輪椅,調轉了方向,終於決定回去病房,不經意地抬頭,卻瞥見她斜對面的長椅上,坐著一道男人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好久不見。」她滑動輪椅,徐徐前進,到了男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