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桐恍然有些明白了,這是黎遠航為上一次的事情而專程道歉。
只是……需要這麼勞師動眾嗎?!
正在沉思,她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取出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尤桐接聽起來,輕輕「喂」了一聲,電話那端傳來清透的男聲,正是黎遠航,他說晚上想跟她約個時間見面。
尤桐本想拒絕,但看了看手裡的禮物,便答應了,她想跟他說清楚也好,順便把禮物還回去,他沒必要這樣,拿走她包包的人是黎佳期,她不會遷怒與人,再說因為那件事,黎氏也遭了殃,如今一切風波都過去了,他真沒必要如此。
約定了時間、地點,兩人便結束了通話,跟陌生人無異。
下班後,尤桐直接奔赴了約定的餐廳,她到的時候黎遠航已經在了,角落的位置裡,他靜坐在桌前,西裝外套已經脫下,穿著白色襯衫配斜紋領帶,一如既然的清淡優雅。
尤桐朝著侍應生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過去,「黎少爺。」
聽聞她對自己禮貌而又生疏的稱呼,黎遠航微微蹙眉,站起身,為她拉開了椅子,低聲說道,「坐吧。」
尤桐抿了抿唇,本不想多呆,但也只好坐了下來。
侍應生緩緩走近,尤桐卻搖了搖頭,對黎遠航開門見山地說道,「黎少爺,我不是來吃飯的,只是想把一些事當面說清楚,還有……這個還給你。」
說著,她把那份禮物連同包裝一起放在桌上,輕輕推到他面前。
黎遠航眉宇皺得更緊,不自覺地歎息,「尤桐,我是真心誠意地想跟你道歉。」
「我懂。」她淡淡地說道。
「你不懂!」黎遠航忽然沉聲說道,這三個字咬得那樣用力。
尤桐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眸底浮出了困惑之色。
黎遠航凝眸望著她,墨色淒冷的發糾纏過眼角,他的眼神深邃,對上她的雙眸,聲音低沉甚至幽遠,「當年,我對你做的比佳期對你做的更傷人更過分,我跟你道歉;那一晚在你家樓下,我失言了,也逾矩了,我跟你道歉;那一天在競標會現場,我沒能阻止佳期,也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我有很多很多抱歉,很多很多對不起,就算於事無補,我也希望親口說出來,你真的懂嗎?!」
尤桐一下子愣住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得到道歉或是什麼,依稀間,那些凌亂的過往,都好似水月花夢。
一路走來,她只是淚染著委屈,笑盈著哀怨,就僅僅是這樣而已。
黎遠航深睨著她,堆疊起的眉心昭示著內心的微酸與苦楚,見她遲遲不語,他的眼神黯了又黯。
忽然,他轉頭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向侍應生招手,要了一瓶濃烈的白酒,他倒上一杯,負荊請罪般地對她說,「我自罰三杯,請你原諒。」
尤桐心臟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望了望他,拳頭卻又慢慢鬆開,酒精的味道飄逸在空氣裡,讓她有些茫然。
她知道黎遠航是不喝白酒的,他對白酒過敏。
他仰頭一口飲盡,一杯、兩杯、三杯,涓滴不剩。
尤桐咬了咬唇,酒精飄逸的空氣微微有些氤氳,那張始終緊繃著臉終於露出少許柔和,粉唇裡幽幽吐出一句,「沒關係,過去的事我都忘了。」
黎遠航閉了閉眼,胸腔裡泛起灼燒之痛,可他卻覺得通體舒暢,壓抑在心裡許久的陰霾終於散去,他重重地鬆了口氣。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徐徐說道,「尤桐,你是個好女孩。」
她錯愕,沉默的時候,酒氣微醺,夾雜著低沉的男聲隱隱傳來,那樣的飄渺。
「所以……你不要做傻事。」黎遠航意味深長地說道。
尤桐微微捏緊了衣角,有種被他看透秘密般的心虛,她揚唇保持鎮定,輕聲道,「謝謝黎少爺教誨。」
說完,起身欲走。
「等一下!」黎遠航叫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顯得有些僵硬。
尤桐扭頭,沉默以對,卻是疑問。
黎遠航深呼吸了口氣,眼睛裡換上另外一種沉重,「婉姨……最近的身體不太好。」
「你說什麼?!」尤桐忽然擰起了眉心。
「前陣子有些感冒,她不肯去看醫生,就在家吃了點藥,然後稍稍好轉了些,可身體一直不舒服,後來請了家庭醫生過來,才知道原來不是著涼那麼簡單,去醫院做過詳細的檢查了,初步診斷是……胃部腫瘤。」
腫瘤?!
尤桐如遭雷擊,臉色一下子慘白。
黎遠航微微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心思也跟著一痛,「醫院方面已經聯繫好了,明天早上婉姨正式入院,先做病理檢查,看是良性還是惡性,之後再研究下一步的方案。」
「良性的,一定是良性的,一定是的!」尤桐喃喃地說著,視線忽然朦朧成一片。
黎遠航默默望著她,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就算當年她受了那樣大的委屈,她也沒有在黎家人面前掉過眼淚,那雙堅強隱忍的眼眸,牢牢地拴住了他的目光。
他拉起她,兩人一起離開了餐廳。
因為剛剛喝過酒的關係,黎遠航沒有再開車,攔了一輛計程車輕推著她上去,「到豪格家園。」
計程車駛達小區樓下,他又輕拉著她下車,「明天早上七點,我開車來接你,然後一起去醫院。」
尤桐重重地點頭,難過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黎遠航不放心地望了望她,卻也無可奈何,只好默默地坐車離開。
晚風裡,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尤桐冰冷著身體仰頭望著大樓,卻驀地看清這是哪裡。
她已經不住這很久了……
回頭望,又扭過頭,她遲疑著,今晚到底該睡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