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
蘇奶奶急的是在家裡直轉圈,蘇爺爺約了老戰友下鄉去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打巧蘇哲的爸媽趕去外省視察家裡的產業,偏偏又碰上這麼大一檔子事,蘇奶奶真真是坐立難安。
兩個小時過去,晴朗的天空一點點暗下來,眼看著澄澈的天空陰雲密佈,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即將落下。
果不其然,電閃雷鳴中,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辟里啪啦打在窗戶上,古老的宅子在雨幕中愈顯滄桑迷離。
蘇奶奶扶著門框翹首以盼,眉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明明暗裡派了警衛員一路保護著,怎麼就會這麼長的時間一點回音也沒有,該不會是……
她根本就不敢往下想,蘇哲失去一條腿的現實已經讓她很難接受,如果,如果……那她索性也就跟著去了吧。
「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守在大門口的管家老馬激動的大喊。蘇奶奶心裡終於鬆了口氣。然而,當她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背著蘇哲出現在視野裡時,剛放下的一顆心又迅速提了起來。
「怎麼了,阿哲他怎麼了?」她也顧不得滂沱的大雨,小跑著迎了上去。
鄒海沒說話,背著蘇哲幾大步衝進大廳,「房間,他的房間在哪裡?」
「左轉,穿過迴廊,上樓,」蘇奶奶小跑著跟在後面,看著渾身濕漉漉的蘇哲,不禁濕了眼眶。
真真是造了什麼孽啊,他們蘇家向來重德守禮,自問從來沒做過半點害人的事,真是想不到這唯一的一根苗子竟然要受這麼多的苦!
鄒海背著蘇哲大步流星,在蘇奶奶的指引下,幾步跑到蘇哲位於內院的房間,輕柔的將蘇哲放到床上,「他掉河裡了,趕緊幫他把衣服換了,」
他也不說蘇哲是怎麼掉河裡的,只利落的去扒蘇哲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蘇奶奶雖有滿心的疑惑,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趕緊到衣帽間去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出來。
「醫生來了,」老馬領著醫生蹬蹬蹬跑上樓。
蘇奶奶和鄒海退了出來等著醫生診治。
「謝謝你送我們阿哲回來,還請你告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鄒海本意是想告辭的,對於今日所見之事他不想多說,然而看著一臉急切的蘇奶奶,他心裡也是直犯難。
「海哥,你回去吧,我來說給奶奶聽。」葉欣突然出現,解了他的為難。
「阿欣?」蘇奶奶一怔,心裡的困惑愈濃。
海哥擔心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默默下樓,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沒有綁架,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對不起,奶奶,害你擔心了。」葉欣拉了蘇奶奶在隔壁小廳裡坐下。
「唉,」蘇奶奶沒有像預料中那樣的激動,而是一聲長歎,眉宇間頗有些濃得化不開的煩悶,「我知道你是好意,奶奶不怪你,一切都是命,是命啊。」
「奶奶,」葉欣低喃,抓起蘇奶奶的手,用力握住,「阿哲他太傻了,他怎麼就不知道為自己爭取,」
蘇奶奶反握住她的手,歎息著不吭聲,別說是葉欣,便是她又何曾明白自己孫子那百轉千回的心思。
安靜的小樓裡,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為她們本就煩悶的心緒愈添煩愁。
「阿哲他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左腿殘肢磨傷嚴重,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再戴假肢,還有,他心裡好像壓了很多事,你們,最好是能說服他去看心理醫生。」
醫生說的為難,蘇奶奶和葉欣聽著更是猛的一震,看心理醫生,難道說阿哲真的……
「何醫生,你的意思是?」
「我並不肯定,只是這幾年,阿哲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我想或許和心理醫生聊聊,對他會有所幫助,」蘇婉本身就是一位在醫學上很有研究的專業人士,只是她的事業迫得她無法全方位的照顧到家人的身體,是以,才聘了何醫生當蘇家的家庭醫生,這麼多年來,和醫生也是盡心盡力看顧著蘇家。
蘇奶奶沉默了許久,終是默默點頭,「好,我們會試試。」
何醫生走了許久,蘇奶奶仍舊恍恍惚惚坐著,葉欣連著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聽到。最後還是葉欣拍了拍她的肩頭,她才猛的驚醒,無意識呢喃了聲,「怎麼了,阿欣?」
「阿柔走了,她讓我和你們大家說一聲對不起,」
「不怪她,不怪她,」蘇奶奶一遍遍低喃,站起身,搖搖晃晃走進蘇哲房裡。
蘇哲安靜躺著,瘦削的面容,嘴唇蒼白,平靜中帶著死氣……
誰又能想到,大風大雨中,他是自己跳下了紅星大橋!!
*********
靜柔姐,明天就是我和希雅的訂婚典禮,怎麼,你不敢來了?!!
他的話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刺進她的心臟,她痛的幾乎就要死掉,卻唯有苦笑。
當那棟熟悉的建築終於出現在視線裡,慕靜柔的心猛的咯登了一下,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她終於又回來了,儘管她並不想。
給她開門的依然是張嫂,五年不見,張嫂的滿頭黑髮中也已偷偷長出了不少白髮,顯然她沒有料到站在門外的人是她,呆愣了好一會,才不可置信的低喃,「小姐,你,回來了,」
「嗯,」慕靜柔笑,大概在這個家裡真心歡迎她回來的也就只有張嫂一人了。
「我幫你拿行禮,」張嫂泛紅著眼眶,伸手去接靜柔手裡的提包。
「不用,張嫂,」慕靜柔擋開她,伸手從包裡拿出一個紙袋遞給她,「張嫂,這是給你的,來,拿著。」
「不用,小姐,我什麼都不缺。」張嫂連連擺手拒絕,她並不知道現在的慕靜柔已經取得了那樣大的成績,說什麼也不肯收她的禮物。
「給你就拿著,」兩人你來我往推卻著,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
兩人俱是一愣,張嫂趕緊接過紙袋,匆匆退下了。
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慕靜柔終於敢抬起頭,直面那道筆挺的身影。
歲月如梭,記憶中的人,也已逐漸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