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過,一片黃竹沙沙作響,醉簫坊。
燭光如豆,身著蘋果綠色的岑鴛,在屋內繡著一方秋水圖,心中不知浮起了什麼事,微微一笑,爾後,又是長長的一聲歎息。忽聽得有不一樣的氣息入得房內,岑鴛一手托繃架繡得愈發仔細,安之若素道,什麼人?
斑竹枝,斑竹枝,
淚痕點點寄相思。
楚客欲聽瑤瑟怨,
瀟湘深夜月明時。
一個好聽的男聲接著笑道,岑姑娘好警覺。
岑鴛抬起頭來輕輕斜睨一眼,又瞥見了隨後跟來的葳蕤,淡漠道,不知這位公子擅闖醉簫坊有何貴幹,葳蕤,有外人來怎麼也不先進來通報一聲。
小姐,對不起……葳蕤有些無措,他是飛進來的,我攔不住他。
看來岑姑娘果然不記得我了,男子略顯失望,不過也無妨,現在重新認識一下也不遲,岑姑娘,在下曾御豪,請你一定要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的主人,今後的一輩子,可能會與岑姑娘糾纏不清了。
全然陌生的名字,岑鴛平淡道,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岑鴛聽不明白。我只想知道,小女隱居此地已久,這位公子是如何找到的?
岑鴛,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但是當年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既然喜歡你,自然要千方百計地瞭解你,何況是一個住處。我們有的是時間,我一定會讓你想起我並且心甘情願嫁給我的。
似乎聽到了一個莫大的笑話,岑鴛還未開口,葳蕤已然衝上前去,臭小子,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在小姐面前口出狂言!葳蕤的一掌被曾御豪輕鬆捏住手腕,胳膊扭到背後動彈不得。
葳蕤姑娘脾氣倒大得很,曾御豪笑道,岑姑娘若是不想我傷害你的婢女,就跟我走吧。
不過是個婢女,公子若願意便殺了她罷,也省的我煩心。岑鴛繼續繡著水紋,一派無動於衷。
那個頗神似憐惺的女子——惜惆足下生蓮地走了進來,似嗔非嗔地看著被曾御豪制住的女子,葳蕤,你看我們平日裡盡心盡力地伺候小姐,到頭來她還不是輕賤我們如草芥~
葳蕤驚異地看著這個舉重若輕的女子,岑鴛忽然掩面而笑,惜惆,是你對不對?是你告訴這個姓曾的我的居所,是你出賣了我對不對?
小姐何來出賣這麼難聽呢?惜惆微笑,小姐以為你當初為何會在河裡救起落水的我?不是別人,為何偏偏會是你和我呢?
這麼說來,我們的第一次相識,就是安排好的?岑鴛的目光,終於從繡片轉到了惜惆的臉上。
不錯,是主人計劃的。誰讓他那麼癡迷於你,你假死離開蕭懿之以後,便把我安插在你身邊,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你,照顧你,保護你,瞭解你的生活起居,一點一滴……
惜惆口中的主人,自然就是曾御豪。岑鴛不得不開始好奇了,她望著面帶微笑,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說英俊的男子,曾御豪,你究竟是什麼人?既然你深知我的身份,那麼你是想利用我對付延釋疑還是蕭懿之?
在曾御豪張口的瞬間,一排細如毫髮的金針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向惜惆的心脈飛射而去。每個人都有自己最擅長的兵器或暗器,而輕功、用毒、易容術了得卻不擅長內外家功夫的岑鴛的殺手鑭,便是金針殞淚。除了蕭懿之,這招連葳蕤和惜惆也沒有見過。
暈碧裁紅點綴勻,一回拈出一回新。
鴛鴦繡就從君看,莫把金針度與人。
曾御豪一揮袖口,惜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七枚亮如絲的金針便從曾御豪鬆開的手中掉落到地上,叮叮的聲響,像是一根根扎入了岑鴛的心裡。別人都看得呆了,曾御豪卻似事不關己地笑著回答岑鴛方纔的問題,我不是想要抓你去對付誰,而是就是為了你。想對付蕭懿之這點我不否認,但那是江湖中兩個男人的對決,不過他是我的情敵,這也是我要對付他的一部分原因罷了。我對情敵是從不會手軟的,從耿智化的死,相信你就能看得出來。
耿若愚?!岑鴛駭然,這麼說來,神醫薛敬致也是……
不錯,是我。曾御豪仍就溫柔莞爾,卻讓一向處變不驚的岑鴛覺得不寒而慄,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耿智化一個粗魯的硬漢,為何會從第一次見你便當起了你的小跟班,為何會口口聲聲叫你師娘對你百般討好百依百順,真的只是為了拜品菊公子為師麼?你那麼心細剔透又豈會毫無察覺,耿智化就是因為喜歡你!可偏偏他不能說不能爭,因為與你相親相愛的那個人,是他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是他一向崇拜做夢都想拜他為師的蕭懿之!所以他只能以那種方式陪在你身邊……什麼天下第一快刀,根本不能對我構成威脅,而且他又那麼懦弱,可惜我還是不得不殺了他,因為世界上所有喜歡你岑鴛的男人,都是我曾御豪的敵人,他們不配,只有我才配喜歡你,與你在一起——至於薛敬致,我就是要讓蕭懿之失去心愛的女人,鄒槿榆死了,這不也是你想要的麼?我就是要讓他傷心,我就是要給他找麻煩,就是要讓他懷疑你,我就是要破壞你們的感情!幸好老天待我不薄,橫空出現了一個憐惺,我不用再做什麼蕭懿之就移情別戀了。他不懂得關心你沒關係岑鴛,我會比他珍惜你萬倍,他傷了你的心,我幫你報仇。曾御豪復又笑。
面前的這個男人,簡直是個瘋子……岑鴛已然說不出話來,眼淚卻無聲無息地流淌下來,心如刀絞,耿智化,傻徒弟,對不起,沒想到,竟然是我害了你……
曾御豪溫柔道,岑鴛,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哭呢,是被我感動了麼?你別哭了,看著你這樣,我的心會難受的。
老天待主人不薄,待我卻不厚,惜惆擺出一副無辜的嘴臉,想試試主人的深淺,便拿我開刀,看來小姐是對我恨之入骨,只欲除之而後快啊。
我不知道他是有恩於你還是你鍾情於他,惜惆,就算曾御豪是你的主子,可是你這樣對我,你完全聽命於他,你究竟能得到什麼?
得到什麼,惜惆先是淺笑,然後大笑,以前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得到什麼,為了什麼。可是遇見他以後,我知道了,我就得到連你岑鴛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東西!
你說的,是也鶴?!岑鴛震驚後沉寂……原來,你從未放棄。
是,我說過,有憐惺小姐在,在蕭公子眼裡,我就永遠只是一個與她相似的複製品。可若是,她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