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蕭懿之在街邊的小攤上買了支細長的翠色竹笛。
蒼鵬兮、李憐君、典蒼穹、商松梧、鍾絳韻、蔣遐、凌艷、董尋伊、肖雪依、普笙歌、唐霓、泉紛紛、羅綺香、橋施施、筍兒、三州四秀、盧琪郁、錦心、巧思、照顧鄒的蒔蘿、雨燕還有麗姿堂的眾婢女依次在鄒槿榆的墓前獻花、上香、敬茶、燒紙錢,寄托哀思。
除了蒼,幾位男子與鄒幾乎並無接觸。而諸位女子,她們中有的和鄒熟悉知心,以姐妹相稱,有的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問候,可都因為她曾在麗姿堂小住,都因為她們認識共同的一個人——蕭懿之而聯繫在一起。並且,她們都為鄒槿榆的柔弱卻倔強,善良而堅強樂觀並且外柔內剛的精神所折服。儘管蕭懿之付出了最後的努力,儘管結果並不盡如人意,但他們永遠都會記得曾經在麗姿堂住過,曾經在蕭的心中存在著,這樣一個平凡而不普通的姑娘。
白色和黃色的各品種菊花已然堆滿了她的墳前,各種糕點果品亦然。蒔蘿和雨燕在墳前撒著紙錢,漫天飛揚。蕭懿之站在最前面,就那樣靜靜地靜靜地注視著,那個安靜地躺在棺槨之中已然被埋葬的貓兒一般柔軟無辜的身軀。
憐惺曾說過,公子想要一個人死,他便必須得死;而公子想讓一個人活著,那麼他想死也死不了。
可是,憐惺錯了。蕭懿之也錯了,原本一切順利,可是他,太大意了。以為有了大漠四色寶石花,有了水路十三舵的人馬,有了耿智化的守護,薛敬致便萬無一失了。可他沒有想到,除了她,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暗中注視著這一切,而這個人,才是真真正正可怕的,目的不明的,但一定是蕭懿之的敵人。因為那個人直接導致了鄒槿榆的死亡。可是,那個人似乎對他瞭若指掌,而他對那個人卻一無所知。
品菊公子並不是萬能的,起碼,他的醫術不精,對絕症束手無措。更因為他的沒有料到,因為他的疏忽,喪失了鄒槿榆、薛敬致、耿智化三條人命。眼睜睜失去心愛女子而無能為力的哀傷,賠上兩條無辜生命的自責,蕭懿之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槿兒在世的時候,最喜歡聽我唱歌了,普笙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懿之,讓我送槿兒最後一支歌吧。哀婉空靈的歌聲響徹樹林,引得眾人更是止不住地人潸然淚下。
你說彼岸燈火,心之所向;後來漁舟晚唱,煙雨彷徨。
你說水靜蓮香,惠風和暢;後來雲遮薄月,清露如霜。
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後來風捲孤松,霧漫山岡。
你說紅袖佯嗔,秋波流轉思張敞;後來黛眉長斂,春色飄零別阮郎。
你說暗香浮動,剎那光芒;後來玉殞瓊碎,疏影橫窗。
你說良辰美景,乘興獨往;後來紅塵紫陌,雪落太行。
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後來君居淄右,妾家河陽。
你說玉樓朱顏,飛月流觴迎客棹;後來幽谷居士,枕琴聽雨臥禪房。
你說高山流水,客答春江,後來章台遊冶,繫馬垂楊。
你說錦瑟韶光,華燈幢幢;後來荼靡開至,青苔滿牆。
你說天地玄黃,風月琳琅;後來月斜江上,雲淡天長。
你說蘭舟輕發,西樓月下憶姣娘;後來江湖兩忘,只影天涯踏秋殤……
好了懿,董尋伊上前,逝者已矣,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們走吧。
蕭懿之搖了搖頭,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單獨與槿兒再呆一會兒。眾人看著他的神色頗有些擔憂,可又知道他對鄒的感情,不知如何勸慰。很多時候,話語所能表達的東西畢竟蒼白空洞無力。
也鶴,蒼鵬兮上前撫著他的肩,發洩一下也好。我知道你在意槿兒姑娘,不過記得,我們大家也都很在乎你。好了我們先回去吧。
眾人走後,蕭懿之跌坐在鄒的墳前,摸著墓碑上他親手所刻的鄒的名字,喃喃念著,槿兒……淚流滿面。良久,他從懷中摸索出剛買的那支竹笛,槿兒,你不孤單,我還在,聽我吹首曲子給你聽,你只聽我吹過塤,我卻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最拿手的絲竹管弦,是笛子和簫。
嗚咽的笛聲響起,比笙歌所唱響的輓歌更加哀怨感人,曲調如泣如訴,如同杜鵑啼血,用情之深,使林中飛鳥紛紛驚起,在墳墓的上空聚集盤旋並發出哀鳴,久久不散,最後紛紛跌落林中,連飛鳥都為之動容。原本盛夏,樹葉卻被灌入內力的笛音震得紛紛飄落,如一隻隻綠色的蝴蝶,落在地上的葉子復又盤旋升起,在蕭的和墳塚周圍形成了一道螺旋上升的橢圓形的柱子,越聚越密,越升越高……只聽卡嚓一聲,笛音消失,周圍的樹葉轟然向外震散零落。地上,竹笛經不住蕭如此心血的吹奏,碎裂成一條一條。竹笛的碎片上,赫然濺上如梅花般殷紅艷麗的血痕,散散點點,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