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黃壽山擺上各種刻刀宣紙印泥等工具,兩人開始了各自的雕刻。
其餘人等也在一旁靜靜注視,閉上了嘴巴。
潔淨雙手之後,首先,只見黃浩波用筆洗盛了一壇清水,讓玉石底部充分潤濕。之後用細紙或絨布吸乾表面。毛筆蘸墨,把想要雕刻的字的反字寫於宣紙上,然後趁著字跡未乾,把字印在印底上,需要的話用毛筆蘸墨再勾描一遍。
接著,只見蕭懿之不用先行寫在印石上,略微構思便直接拿起了刻刀,田黃不由道,蕭公子未免太過自信了吧,這萬一可錯,改起來可就麻煩嘍。
蕭懿之手持刻刀笑而不語。
兩個人開始刻字了,黃浩波刻的是大篆,另一方是甲骨文,而蕭懿之刻出的卻是讓人難以辨認的字跡。
黃浩波用沖刀、切刀等不同方法悉心雕刻著,蕭懿之則是多沖刀加擺刀,刻中不時用右手無名指掃去碎石屑。
字跡清淺刻出之後便是陰刻或陽刻,蕭懿之同黃浩波一樣,一枚選擇了陽刻,一枚選擇陰刻。
小猜開始還興致勃勃地左顧右盼,不時挖苦黃浩波兩句,與田黃鬥鬥嘴皮子,可一會功夫便覺無趣,倦得倚在一旁昏然欲睡。
栗善眸倒是好似頗為風雅,不愧為有修養的大家閨秀。
成了!田黃興奮地啪一拍桌子,驚醒了打瞌睡的小猜。
你呀總是如此一驚一乍,黃浩波淡然一笑。蕭懿之用毛筆掃去印石上的碎屑,亦微笑,引得栗善眸主僕的目光停頓了幾秒。
壽山掏出印泥,田黃咳嗽道,蕭公子,印泥分為幾種顏色,不知你要用哪種?
蕭懿之莞爾,印泥一般分三色:硃砂、朱膘和廣膘。我只要一款朱膘即可。
那我便用硃砂和廣膘吧,黃浩波不介意道。
行了別磨蹭了,快讓我們看看成果吧~小猜不耐煩道。
拿來宣紙,打開三款青瓷印盒,紅花凍芙蓉石、白象牙兩枚印章印於紙上。
兩人不約而同刻得都是四字,小猜剛要張口,黃浩波介紹道,大篆陽刻刻得乃是明眸善睞四字,像贈與栗小姐;甲骨文陰刻所刻乃是伶牙俐齒四字,贈與小猜姑娘。
田黃接口道,就知道你看不懂!
小猜撇嘴,什麼了不起,甲骨文,我是看不懂,本姑娘還不稀罕呢,送小姐呢就明眸善睞,送丫鬟呢就……什麼伶牙俐齒,想挖苦我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沒錯,公子就應該刻個尖酸刻薄給你,與你正相配!
我就尖酸刻薄怎樣,可是我家小姐就是寵我,我看上誰她便喜歡誰,她就是不喜歡你家公子怎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
夠了,黃浩波攔住田黃,算了,還未欣賞蕭公子的雕刻……
蕭懿之把天藍凍石蘸上印泥印於紙上,黃浩波驚訝道,這是……
是陶文,所刻為雪泥鴻爪四字。
小猜皺眉,陶文是什麼文?
黃浩波道,相傳陶文比甲骨文早兩千多年,我也是在一些孤本殘本中偶然得見,想不到蕭公子……
嘁,小猜道,既然大家都不認識,那你說什麼都行咯~雪泥鴻爪,是取自那首詩麼?——人生到處之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田黃驚訝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背詩?
切,這算什麼,小猜看了眼栗善眸,對了這首詩叫什麼來著?
栗善眸端莊一笑,是東坡先生的《和子由澠池懷舊》。
不錯,栗小姐果然博聞強識,蕭懿之點頭讚許,這枚印章便是送與小姐的。
多謝蕭公子,栗善眸竟是面頰微紅。
哎,我記得你剛才可是選了兩枚印章,那塊紫色的呢?
不好意思,另一枚我想自己留念,不知黃公子……
黃浩波道,無妨,相識便是有緣,便送與蕭公子了。
小猜道不甘心道,怕是刻壞了不敢拿出來見人吧,不知蕭公子刻了些什麼?
蕭懿之也不解釋,拿出另一枚方形月尾紫晶石輕按於印泥上,再按於宣紙,四個好似又是陶文看不懂的古怪文字卻異常飄逸靈動,這四字為——流風回雪。
栗善眸吟道,彷彿兮若青雲之避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是建安七子中曹植的《洛神賦》,栗善眸眸光一黯,蕭公子的心思真是別緻。
多謝栗小姐。
小猜道,儘管不懂,可我覺得這塊流風回雪比那塊刻得還要好,為何不把這塊送與我家小姐?
小猜……栗善眸輕輕搖頭。
好了,算了你們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古怪,好了比也比完了,讓我這個局外人來宣佈結果好了,刻工相當,雖然說這位蕭公子刻得是傳說中最早的文字可惜誰也不認識。這樣,就算棋逢對手旗鼓相當好了~小猜拿過幾塊印石長了個呵欠,好了小姐我們回吧。
田黃挑釁道,你不說不要麼?
我也是不想要,可是你問你家公子他想不想讓我要啊?我這是給你加公子面子,你還在這拆台,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小猜撇撇嘴,用絹布包起幾塊印章得意洋洋地扶著小姐上樓了。
這臭丫頭還真是欠揍,田黃努嘴。
有能耐追去樓上罵,這裡她聽不見的,一直緘默的壽山冷不丁冒出一句。
臭小子連你也消遣我~聞言大家各自嘿嘿一笑。
這小妮子的牙尖嘴利還真不亞於憐惺你當年呢~蕭調侃。
如今她也未必比得上我~憐惺慧黠一笑,傳音入密。
翌日晌午。
小猜銀鈴般的笑聲傳入,她抬腳跨入人和客棧,終於把那幾個跟屁蟲甩掉了,真有意思~
栗善眸看著她無奈一笑。蕭懿之坐在正堂桌前抬眼看著她們,為了陪你們逛街黃公子一行可是起了個大早,真是可憐他們的一番苦心嘍~
蕭公子,你在啊。栗善眸與他相對而坐,小猜蹙眉道,蕭公子,你與他們非親非故的鳴什麼不平,況且小姐疏遠他們說不定就為了親近你呢~
哦?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了。蕭懿之波瀾不驚道。
哎對了,小猜眼珠一轉,不知蕭公子家裡是經營什麼行當的?
家父經商而已。
並非文人之子卻精通字畫雕刻,而且見多識廣,真是難得呢~小猜一挑眉,不知蕭公子家中可訂下什麼親事沒有?
不知小猜姑娘這是替小姐問呢還是……
小猜俏臉微紅瞥了眼栗善眸,廢話,當然是為我家小姐~
若是為小姐問呢自然是沒有,不過若是為了自己問那就數不勝數了~
你……小猜怒目。
小猜姑娘別生氣啊,憐惺笑意盈盈道,兩位對公子不甚瞭解,憐惺跟在公子身邊雖說不久,不過喜歡公子的女子也真見過不少……就說那已有婚約的文家雙淑,塞北豐城的談羽瑤,江州的徐翩琳,江東的芳聞遙、橋施施,宜州的歷雯,友州的羅綺香,富城的唐霓,還有那三州四秀……
憐惺姑娘,你這牛皮吹的有點大吧,別人我不知,那唐霓我可是聽說過的,她可是號稱霓為衣兮雪為裳的絕色美人,怎麼會……
栗小姐都對我家公子有好感,難道小猜姑娘的意思是你家小姐與唐霓小姐相去甚遠,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不是……
憐惺慧黠地一眨眼,那就是了~
蕭懿之好笑地注視著有些小小得意神色的她,門外的陽光散落進來,照在她雪白的頸項上,一枚刻著「惺」字的玉墜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