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每一箭,從不遲疑,從不手軟,總是又快又準,沒有一點點的不捨,沒有一點點的留戀。
「隨你怎麼說。」他擰著眉道。
「你知道這個刑罰最讓我痛苦的是什麼嗎?」隨心喃喃地自問自答:「不是利箭穿心,不是烈火焚身,而是你…」
袖裡,平常握住長弓的手一緊。
「是每天盼著見到你,然後在見到你的瞬間,親眼看著你毫不留情地射穿我的心…」隨心說著顫抖了起來,他奉命殺她的那一刻,正是她最痛的時候。
平常身子頓了一下,彷彿不願再多聽,突然大步走開。
「我對你的愛…到頭來竟是折磨我自己的凶器…」隨心仰頭靠在柵欄上,如夢囈的聲音,在沉寂的夜裡,聽來有如鳳凰的悲鳴。
平常似是充耳不聞,他手握長弓,沿著長廊,出了承天宮,一路走回自己的「正氣閣」。
然而,沒有人看出,他的臉色陰鬱,他的胸口灼痛,他的腳步如鉛,他手中的弓,沉重得幾乎讓他握不住…
這四十九天,他每向隨心射出一箭,他的弓就重一分,到現在,那股無形的重量已超過他的負荷,他每次拉弓,手就微微發顫,深怕失了準頭,又怕瞄得太準。
見隨心浴火,他的皮骨跟著燒滾,聽她痛嚎,他的喉間跟著灼燙,他有時乾脆希望她別再重生,有時…又慶幸她能夠不死。
平常覺得全身都不對勁,虛無的疼痛漲滿每個細胞,而問題最大的,是他的心。
他患了心疾,打從向隨心射出第一箭開始,他的心就經常鬧疼,有時喘不過氣來,有時又像千萬根針同時紮著,無法食咽,難以入眠。
此刻,聽了隨心的話,他的心又痛了,而且比以往還要痛上好幾倍,好不容易撐到正氣閣,身於一晃,竟站立不住。
一隻手適時地伸了過來,扶住他。
「平常,你沒事吧?」
平常抬起頭,看著從容關懷的表情,馬上挺直腰桿,強裝振作,「我很好。」
「別逞強了,你一點都不好,你病了。」從容一襲白衫,定定地望著他。
「我沒病,我只是有點累…」平常反駁。
「心,很痛吧?」從容匆道。
「什麼?」他一凜。
「你的心,在喊痛。」從容眼神溫煦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我的心由我自己管,而我可以確信,它現在很好。」平常擰著眉,口氣強硬。
「如果它很好,為什麼會哭呢?」
平常微怔,隨即斥道:「你別鬧了!」
「你的心正在流淚,只是你自己看不見。」從容歎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平常不悅地瞪著他。
「你的大腦不明白,但你的心明白,因為你的大腦忘了,但你的心卻還記得。」
「你深夜來找我就是想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嗎?」平常有些惱怒了。
「不,我來,是為你治病的。」從容微微一笑。
「我說了,我沒病!」平常不懂,今晚這位老友怎麼這麼煩人。
「那麼,要不要聽我說一個故事?」從容改變話題。
「我累了,想休息了…」他沒心情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