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業，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譚正鴻停下來看著柳業，柳絮病了，柳業國外學業沒有完成就回來了，從事外貿，拿著卑微的薪水付著高昂的醫藥費，他拒絕了鄒鄧哲跟譚正鴻的救濟，一個人苦苦地撐著，柳絮曾經對他說過，「小業，我們姐弟兩要活得有好，不要別人的可憐，就算我們去討飯，也不要寄人籬下！」
「舅舅，」柳業回頭看著譚正鴻，「你放心，我的人生路，自己會走得很好！你跟舅媽能夠來看我姐，我已經很高興了！」
「小業，舅舅知道沒有照顧好你們，你恨舅舅嗎？」譚正鴻多多少少知道柳絮對他印象不好，只是，他自認為自己從來沒有打罵過他們，沒有大聲嚇斥過他們，盡全力讓他們姐弟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為什麼柳絮越來越不想回家呢？出來工作後，過年也不回家，移居泰國的時候，他們也不走，說有牽掛的人！
「舅舅，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們，」也從來沒有愛過你們，這話在心裡說，「你們做得很好！」就是太過冷漠，「我姐需要人照顧，一直抽不出時間去看小北，他怎麼樣了？」明知道他被推下樓梯，失血過多，急需血液救命，還問，顯然是故意的。
「斷斷續續地輸了幾次血，暫時穩住了，現在就等何紛萍的朋友的到來，小北應該很快就會痊癒！你們不用太過擔心！」譚正鴻慈父的樣子出現在柳業面前，柳業覺得心裡發堵，為什麼不關心他的姐姐呢？
兩人相對無言，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何紛萍是個好人！」譚正鴻舒了一口氣，「好人有好報！」
「是啊！她是個好人，容易被人欺負。」柳業接話，他知道，何紛萍平淡無奇的人生，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比如說，鄒鄧哲，他的背後很複雜，背後的人很偽善，總是想用手段，用自己的權威去恐喝別人！
「不說這了，小業，你姐姐她到底怎麼了？好像不歡迎我們的到來！」譚正鴻想知道為什麼！
「我姐能怎麼樣，就你們看到的那樣，病入膏肓，沒精神，沒神采，身體越來越差，微笑都勉強，何況大笑？」柳業低沉地說，呵，這時候來關心了，會不會太晚了？從她住院到現在，身為她的舅舅，出現在她面前噓寒問暖過嗎？沒有，更多的只是隨口問問好點了嗎？就不明白了，人可以淡漠到如此程度，親情又如何？
「你在怪我們沒來看她嗎？我跟你說過了，我們要工作，離不開……」譚正鴻解釋！
「哪能呢？哪能要你們回來呢？」柳業打斷他，抬頭看著天空，眼淚流回眼睛，鎮定下來，「你們那麼忙，我們怎麼會奢望你們的到來呢？」
「你知道的，我跟你舅媽真的脫不開身，一大群工人等著我們指揮……」
「舅舅，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小北需要血液，我姐要我跟你說，何紛萍的血跟小北的匹配，你會冒著危險把小北從泰國運回這裡嗎？會嗎？呵呵……不會，可能到我姐死的那天，你們都不會回來看她一眼，我姐她只是病了，腦袋沒有傻，她清楚明白著，我也不是小孩子，所以，收回你的話吧！我們最不缺的就是虛偽的話題」柳業火了，「錢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們可以為了它，而不管親人的死活？我姐，雖然討厭你們，但是，我知道她多麼希望有個叫舅舅的人可以出現在她面前，哪怕是坐著不說話，也是好的！每次給你打電話，她閃動著靈感的眼睛看著我，滿臉期待，你最終說忙，我放下電話的那一刻，她笑著說，小業，沒事，姐撐得住！我卻心酸得好想哭！當年我爸爸媽媽出事後，你把我們姐弟接到家裡，拿著十二萬的保險笑嘻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姐弟的心是多麼地痛？你拿著的是我爸爸媽媽的生命換來的！是，你們對我們很好，從來沒有罵過我們，給我們吃好穿好，可是，舅舅，你在可憐孤兒，施捨乞丐嗎？」
「我……」
「請你不要解釋，也不要試圖澄清，親情對你們來說，淡漠如水，我們對你們來說，如草芥般可有可無，我倒沒什麼，可我姐，她撐的好辛苦！」柳業想把所有的苦惱一下子傾訴完，「你們的冷漠，她變得異常敏感，異常小心翼翼，跟人交談總是要斟酌好久，她最渴望的就是能擁有一段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好了，她找到了，可是，她又害怕自己不夠優秀，得不到他的愛，即使得到了，也會因為她不夠優雅而傷感，為了讓自己好過，她用極端捍衛自己的權利，她不想傷害別人，卻總是去刺痛別人的眼眸，舅舅，你能說，這些不是你們造成的？」
「小業，我想你誤會了，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小絮，我以為，給你們吃好穿好，盡量不管你們，給你們自由，你們就可以擺脫童年陰影，從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來，我……」譚正鴻還真沒有想過，他的放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當初，姐姐跟姐夫出事後，看著柳絮拉著柳業瑟瑟發抖，嘴唇顫抖，他心疼啊！想著以後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把他們接回家以後，為了讓他們無拘無束，他選擇放縱他們，冷漠對待他們原因是他們夫妻感情不好，天天吵架，心情不好自然不會理會孩子們的感受，沒有想到，想保護他們反而害了他們。
「童年陰影？呵呵……」柳業笑了，他們的童年陰影就是，躲在樓梯後面看著舅舅一家四口圍著桌子其樂融融地吃夜宵，羨慕之餘又傷感；他們的童年陰影就是跟舅舅要一元錢，舅舅給了五元錢，偷了舅舅一百元，舅舅無動於衷，沒有責備，只是不再理睬；他們的童年陰影就是拿著錄取通知書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隨手給了一張卡，告知裡面有錢，趕緊收拾東西去學校，不夠了再給；他們的童年陰影就是所有的人急切坐車回家，他們卻在那條路上來回走了八次才慢吞吞回家……太多了！
「舅舅，其實，我們最希望的是，你可以打我們，可以罵我們，教育我們，也不要任由我們自生自滅，」柳業紅著眼睛，「我倒沒什麼，可我姐……很長時間，我姐她……她想要別人的關懷，得到的卻是冷視，她掙扎著，卻得了癌症，本來可以醫治的，她選擇了放棄，我不怪她，她活得好辛苦……舅舅，你知道我姐拿著第一份設計做敲門磚的時候，那些人怎麼說她嗎？『廢物！完全沒有天賦的垃圾，還想著出人頭地，早早回家生孩子去了了事。』我姐咬牙切齒之後，收拾心情再去尋找機遇，碰壁了再碰壁，最後成功了，成功之後，本來可以幸福，卻……上天對她不公平，她用死亡來反抗，反抗這個社會對她的不公平。」
「親人不是親人，有家不想回，你知道那種心酸嗎？」柳業發誓要把所有的委屈說出來，「受傷了沒人關心，高興了沒人分享，存在這個世界上，等於失去了意義。」
「小業，別說了，都怪舅舅，是舅舅不好，害了你們！」譚正鴻震驚過後是自責，深深的愧疚盈滿心弦！
「我姐她放開了，前段時間心情也好了！所以，舅舅，一切都會過去的，」柳業擦乾眼淚，他不願意把眼淚浪費掉，「時間不早了，舅舅還是去找舅媽跟小西，去看小北吧！他更加需要親人的關懷。」
柳業獨自一個人走回去，黑暗，可以讓他思考得透徹，這個夜晚，十幾年的相處，多年的積累，沉澱過後，難以忍受，忍受著煎熬，到最後，無法挽回，一切成了定局，該恨還是淡然處之？注定了很多人要失眠了！
李園歡非常忙，剛洗澡出來就忙著打開包，從裡面拿出平板電腦在上面滑動著，接著，揀起電話，迅速地滑拉，撥了出去！
「對，三天後，拜訪侯總，準備好相關資料，聽我回復！」
「我現在不在上海，有事請找……」
「取消我這兩天的行程，替我向客戶解釋……」
「范經理，是我，小李，真的很抱歉，明天我不能按時出席，真的很抱歉，我回到傷害親自登門拜訪……」
我非常佩服她優雅地舉止，溫和的語氣，連命令都那麼柔和，教人難以拒絕，如果是我，半個小時內，打完三十個電話，我早就沒有話題了！
「呼……終於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李園歡把平板電腦跟手機仍在我被子上，順便躺下，一點都不介意濕答答的頭髮沾濕我的被子！
「敗家女，弄濕了我的被子，你賠！」我把平板電腦跟手機拿起，放在桌子上放好！把她拉起來！
「好，我賠！呦！」李園歡笑嘻嘻，乾脆後背一倒，直接躺倒在被子上，我很無語，由她！
「歡姑娘，你用得著這麼拚命嗎？一下子打那麼多電話，腦袋都暈了，奇怪了，公關人員不是特清閒嗎？」我拿起枕頭抱著，蜷縮著腿看著她。
「絕對是片面！很多人看著我們，覺得我們整天跟客戶打交道，特閒，其實，我們每天休息的時間很少，手機24小時都要開機，最起碼能夠及時找到人，有時候，剛睡下電話就想了，不管颳風下雨，我們都要趕到縣城處理情況。」李園歡騰地起來，坐到我對面，雙腿往左側，職業病這麼重。聽著她描述，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非常幸福的。
「李小姐，請問你這樣，腿不累嗎？」我指著她標準的坐姿，指著自己的，不滿，「別刺激我行不？」
「不好意思，習慣了！」李園歡歉然一笑，「一時改不了。」
「園姐，當年老師叫盤腿坐的時候，你可是最先繳械的，怎麼如今比我們都耐性？練了多久？」我斜著頭問，人，果然會成長的。
「兩年！」李園歡主動說，「剛進這家公司，我什麼都不會，帶我的老師每天都督促我，光是坐，我就練了三個月才不會腳麻！」
「很辛苦吧？」
「不辛苦，你說的，喜歡的事情怎麼會辛苦呢？」李園歡把枕頭搶過去抱好，神秘地湊過頭來，「怎麼樣？萍萍姐姐，憔悴了不少，最近是不是艷遇升級了？」
「是啊！直接成為孩子他媽媽了！」我半開玩笑地說。
「真的啊？」李園歡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賊夕夕地笑，「怎樣？奉子成婚？幾個月了？呵呵，不會是三個月吧？」
「我去你的三個月！」我把枕頭搶過來，隨便在她身上打了一下，「蒙你還當真，倒是你，怎樣了？私定終身了？」
「呵呵，成小三了！」李園歡非常高興，當個小三高興什麼？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啥？這夠刺激我的。」我笑著說，是開玩笑還是真的呢？真的很想知道。
「驚什麼訝呀？我開玩笑，你想啊！」李園歡把手放在膝蓋上，「我幾乎每天都要忙，難免被某個男人曖昧，我出於禮貌，隨便應付，這時候，某些人就鬱悶了，背後中傷我，可惡的是，某個男人的男人指著我的鼻子嚴重警告我不許打某某的主意，否則……」說到這裡就不說了！
「否則什麼？」我正聽的入味，哪能放過。
「他說，否則，就跑到我辦公室跟同事說，我搶他男人！」
「哈哈……」我沒形象地大笑，被男人說成那樣，夠鬱悶的。
「正經點！」她拍一下我。
「後來呢？」我認真聽，心裡早笑翻了！
「哪有什麼後來？睡覺！」李園歡裝傻！
「說不說？」我作勢要撓她癢癢，她馬上後怕地身體後仰。
「後來啊！他的男人來了，連拽帶拖給拉走了，還對我道歉，Sorry嘍！第二天送花嘍！被誤解嘍！被拒絕嘍！被……」李園歡搖頭晃腦！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忽悠我。
「停……」我打斷她，直接躺下，「我信你，睡覺！」
「丫頭，不想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嗎？」李園歡拍拍我的臉。
「你再拍我，我祈禱你哥出現，把你帶走！」我瞪她一眼。
「切！又來這套！」李園歡把腿放平。李園歡的哥哥是誰？李尋歡啊！
一大清早，我剛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李園歡已經醒了。昨天晚上，她明明比我晚睡，結果比我早起，真是慚愧啊，公關人員果然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光鮮亮麗，連休息時間都比佔用了一大半了，真是辛苦。
「醒了！」李園歡從洗手間蹦出來，手中拿著菜刀，我猜她正在做早餐，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記得她不喜歡下廚，曾經在宿舍打火鍋的時候，她總是推脫著洗菜之類的，現在居然轉性了。
「不錯，懂得享受生活了，讓我看看你煮了什麼？」我非常好奇她能煮些什麼東西？不會太難吃我就不介意。
「什麼我煮？我剛買的，剛才出去買東西，看到蘋果還不錯，順便買了一些回來。」李園歡趕緊走進去，砧板上凌亂的放著幾粒蘋果，她想幹什麼？我眼神詢問她，她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別用那麼鬱悶的表情看著我，我這是專業人士教的膳食均衡的搭配。」
「你想用蘋果搭配什麼？」我還真沒聽過早餐水果可以搭配著吃。
「吶，就是這些東西了！」李園歡獻寶似地把塑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我一看，傻眼了，裡面都是些冰冷水果之類的東西，難道她喜歡冷冰冰的混合著蘋果做個沙拉之類的？
「呃，我看我還是出去吃算了！」我有點後怕地嚥了一下口水，得了，我喜歡吃容易消化的東西，最怕空腹吃水果容易肚子不舒服，如今的時候，窮人是生不起的病的，我特別注意身體方面的健康。
「這麼不給面子？」李園歡抓著我的胳膊就是一陣威脅，「我可是一大清早就給你做好吃的了，你這樣，我會傷心的，傷心對輸血不好啊！人命關天的事情，你可不能馬虎啊！否則，容易遭到上天的懲罰啊。」邊說邊拿了一塊蘋果塞進我的嘴裡。
「不吃你做的東西，就關乎人命？有這麼嚴重嗎？呃，我還沒刷牙！」我咬了一下蘋果，才驚詫地看著她，她笑得很放肆，顯然是故意的。
不管怎麼說，我算是服了李園歡，在她的威逼利誘之下，我不得不拿著一個小碗，非常不情願地瞪著她，然後就是視死如歸地咬著她混合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錯了，錯在不該存著僥倖心理期望她做出好東西來，這人的性格，她就是不會改對。
「好了，歡歡姐姐，我現在去上班，你呢，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偉大事業！」我整理好東西，出門的時候囑咐著她。
「你走你的唄！」李園歡很高興地對我說，我前腳剛踏出門口，她後腳就跟上來了，我用眼神詢問著她，她撇了一下嘴，「誰跟著你了，你又不是白馬王子，我這是去你公司附近拜訪客戶去了。」
「拜訪客戶？我公司附近？什麼公司？」我還真不知道她對我公司附近那麼熟悉。
「是，前兩天，他到上海，我沒有時間見他，今天來到這裡了，怎麼也要上門表示歉意，昨天來的時候，已經跟他通過電話了。」李園歡一談到工作就非常認真，從她的眼神中萌生的認真感覺，她是喜歡工作的，絕對是個工作狂。
「不錯啊，請假旅遊都跟工作脫不了關係，怎麼樣？叫你上司給你加工資啊！」我半調侃地說。
「守財奴，小心一輩子就被錢給拖住了，沒前途，哼，不跟你說了。」李園歡還不樂意了，我知道，她家裡條件不錯，根本就不需要擔心錢財的問題，所以有時候覺得，有錢人就是瀟灑，對於什麼都是可有可無，無所謂的神情。細想一下，如果他們某天也會因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煩惱的時候，會不會特別懷念曾經的風光時期，會不會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
「偉大的聖母，不是說到我公司附近嗎？你這是要去哪裡呀？」我停下來看著往相反方向的走的她，好笑地看著她。
「萍萍姐姐……」李園歡諂媚地走過來跟我說，「我帶你到旁邊的地方搭公交車，保證你到公司可以節省三分之一的時間。」
「真的假的？」我狐疑地看著她，為什麼我不知道前面不遠處有到我公司的公交車，還距離比較近？據我所知，那段路程可不短啊，繞來繞去，非得再加上三分之一的時間不可，「這樣吧，反正你時間也是相對寬鬆，不如你先去探險，然後再告訴我到底用了多長時間，好不好？」
「走啦！如果你遲到扣錢了，大不了我補給你！」李園歡拉著我就往前走，「人像你這樣整天循規蹈矩地走路，失去了多少樂趣？」
「什麼叫循規蹈矩？我那是最佳路線，走我最熟悉的路線，總比迷路了喊破天也沒有用。」我不是不想過刺激點的生活，只是，人生在世，總應該沉澱一點，刺激過後，就是平淡的生活，忍受不住寂寞，很難有作為。
我再次佩服李園歡：她帶著我走到前面兩條巷子裡，然後穿過去，轉到一條大馬路上，馬路旁邊就有一個公交站，站定之後，我非常無奈地看著她，希望她給我一個解釋，誰知道，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旁邊看著我，一會兒，就來了一輛車，她帶我上去，算了，我幾天就豁出去遲到得了。李園歡一直非常篤定地跟我說，我這次到公司會比平常少很多時間，我不信，她也不反對。她下車，我也跟著下車，感覺到似乎曾經走過，她帶我繞了一個圈，我公司就出現在眼前，看了一下時間，真的比平常省了三分之一的時間，還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