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言面上最後一絲維持的笑漸漸消失,變得肅重,視線與她緊緊纏住,似要讀清她那漆黑不見底的眸中,可還有他想尋卻尋而不見的東西。
「臣硯十三謝皇上賞識。日後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與言相互相扶持皇上,擴大煙國領土,稱霸天下。」硯十三連看都不在看他,附身跪下。聲聲鏗鏘,擲地有聲。
所有人都在她的氣勢下臣服,跟著跪下。
君無言一人立於中,跟相跪的人比起來是那樣突兀,直到所有人喊到第三聲皇上萬歲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眼線快速的在那白衣女子面上滑過,有片刻,心痛如撕。然,他那樣善於偽裝情緒的人又怎會在外人面前暴露一絲一豪情緒。
「皇上萬歲。」他在她身邊同跪下,聲音謙恭。耳邊隨邊響起震天掌聲鼓聲,在那些清晰聲中他聽到心在碎裂的聲音。
皇少卿提出晚上在皇上大設宴席慶賀得一良臣,並進行冊相儀式。百臣又是一番慶賀。由硯十三領頭,其它人跟在她身後朝宮殿內走去。
而君無言仍一人跪於台階之上,任由那些人在他身邊經過。
一片影影綽綽中,她的背影尤其顯眼。那樣驚鴻。
君無言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彷彿要將此刻定格在眼裡,映上印記般。炙熱的視線隨著她的離開像火光閃爍了下然後盡數黯淡下。
「言相……」僅剩下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大臣小心開口。
所有的情緒在這刻化為一抹淡淡笑意,他拂起衣擺,大方起身。與那大臣相視一笑便離開。
誰都沒有看到,地上遺留著一堆雪白的粉沫兒。那是他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卻在剛才,用力攥碎。
天黑黑,燈耀耀。
這注定是一個不醉之夜。整個皇宮之內笙歌伴舞。
長達二個時辰的冊相儀式後,皇少卿與眾位大臣都分別向硯十三敬酒。在那片熱鬧聲中,君無言默默注視著那個豪邁飲酒的女子,宛若千杯不醉一樣,一杯接著一杯。
他記得,她易醉。
腦中記憶更像是突然洩出一般,他記得,上一世,皇上大婚當日,她也是像今天這般喝了很多,後來醉了,當時,他心裡只有素容,卻並未發覺她已經醉得不人事,直到……
「君無言。」他正與素容喃喃低語時,身後忽地響起她一貫清冷的聲音。驀然回首間,那個從來都冷冷冰冰的女子忽然就張開雙臂朝他撲來,不由他躲。
「君無言……君無……」她抱著他一句又一句呢喃。
他以為她醉了,便歉然向素容道歉,令人派她送回去之後,自己又送她回了她的丞相府。
有些事,越想越清晰。可是,當看清時又多麼希望一切本模糊。
君無言端著酒杯的手忽的就開始顫抖起來,向來溫潤如玉的臉顏色更淺淡一分,連臉上筋脈都能看到清清楚楚。
她那樣易醉。醉了便是醉了。
她那樣清傲,任何話也藏著。
她那樣孤寂,從來不去求人。
她當年醉了,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他的名字。為何他傻到以為她沒有醉,為何會以為她撲到他懷裡只是希望送她回家,為何會沒有發現她的心意。為何……
「言相。硯丞相正向你敬酒呢。」旁邊那大臣大聲喊了句,所有人全部朝他看來。這位在人前從來都溫笑有禮的君無言,今次卻從未有過的失神。
硯十三隻看一眼,便淡淡道:「我先敬了。」說完,一飲而隮盡。這杯酒,格外的辣。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他眼裡看到了什麼。
「言相……」那大臣望著忽起身跌跌撞撞離開的君無言,莫名其妙。其它大臣也相互耳語,猜著君無言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又或是他是否身體不舒服。
皇少卿將他所有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裡,同樣,她的也逃不過他的眼。他舉起杯悠悠嘗了一口,唇邊泛笑,眼神明明清明開口卻全是醉意,「朕困了。散了吧。」
底下朝臣行過拜別禮後紛紛離開。
大殿虛空。燭火依舊照出一片輝輝煌煌。
「皇上。你封她為右相,又給她調動士兵的權力,就不怕她有謀反之心嗎?」黑衣人從角落處閃出。
皇少卿無聲笑了,手指搭在酒杯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字字漫不經心卻又含著與生俱來的篤定:「她不會。」
黑衣男子一臉不解。
「封她為相,是為她與他相抗衡。使朝中大臣分為左右二派,不致獨大。給她權力,是為讓她對付他。」皇少卿說著說著,一雙滿含精光的眸閃過一絲狠厲:「君無言功高震主,朕,容不下。」
黑衣男子瞭然,卻又迷惑:「那她呢?難道皇上不怕她會……」
「她不會。」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沒有想,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同時,臉上狠厲的表情也漸漸柔下,薄軟的唇喃喃吐出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阿姐她不會傷害我。不會。」
殿外,煙火璀璨,整整一夜。就連煙花鎮也能看到遙遠天際那閃閃爍爍的五顏六色。
丫頭站在煙火下同,看著對面含香樓。光很亮,亮的照清她的五官和瞳孔,那樣的秀致。卻是什麼縈繞眉目,變得淒郁。
當所有煙火都齊齊湧上天空時,她,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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