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垂在船邊的簾子已經微微挑起一角,仍能看到那手白皙似玉,傳出如弦音還動人的聲音:「海到無邊天作岸。」
「山登絕頂我為峰。」這一句說得頗具氣勢。硯十三一身白衣清涓,似山巔之雪,清華驕傲。
這一次,不在等其它人鼓掌,坐在船艙內的那人首先開口叫好,伴著鼓掌聲:「好一個山登絕頂我為峰。平仄、對仗都很工整、和諧,意境更佳。」
君無言聽到此時,方微微一笑,目視硯十三:「恭喜閣下,榮獲與皇上共用午膳之榮。」其它人也輸得心服口輸,都羨慕嫉妒的看著她。
然,硯十三卻一動不動,仍站在原地。
船內人不等君無言問,便道:「怎麼,你不願?」
「稟皇上。草民手中現有冤案要報。」硯十三說完不待那人贊同,便當著現下所有人面前字字鏗鏘有力道:「現任皇太傅路文,仗勢欺人,殘殺隨身侍從良一,可憐良一年僅十六,上有老母,下有身懷六甲的妻子。老母得知兒子被殺悲從中來氣絕身亡,妻則傷心過度導致難產,現在家不成家,還被路文逼迫離開京城前往荒涼的北原。還請皇上做主!」
一提起這些事,原本沉寂下來的人面面相覷,發出驚訝聲。現場反應比之前對對子更加轟動。
「天,這不是數月前我所看到貼滿大街小巷上的那個冤案嗎?」底下人已在議論。
硯十三直立著身子,這件事發生已有半年,她一直隱忍至今是為了提前做好一切準備,無後顧之憂。
這半年來她沒有停止寫冤案,並讓阿牛和丫頭分頭貼滿整個京城所有房屋,因為路文的勢力太大,如果公然與他對抗無疑以卵擊石。所以她先將暗自將此消息放出去,讓所有人對他心生不滿。
同時,她表面上亦與路文夫人繼續來往,套取消息,而阿牛和丫頭也在她的分派下繼續。
所有表面上的風平浪靜都只是為了降低路文的警惕,讓他放鬆,然後找準機會一擊致命!
潛伏了半年,準備了半年,終於等出了皇上,等到了今日。
外面喧嘩許久,船內緩緩傳出一個聽似漫不經心卻透著凌厲的聲音:「路文乃二朝太傅,為人沉冤固然無錯,倘若錯怪路太傅,你如何謝罪?」
「甘願以死。」她跪下,每字每句都擲地有聲。
「沉冤!沉冤!沉冤!沉冤!」所有人岸上高聲吼著,情緒激動,他們本是凡夫俗子,縱使天大的冤案也不能如何,但今日遇到皇上,無論如何他們都要站出來。
君無言唇邊浮現幾不可見的笑,瞬間平復,走進船內。
「皇上……」
皇少卿面無表情,只淡淡瞥他一眼:「忍了半年才告御狀,這一次,你是想將他置於死地麼?」
「微臣不敢。」君無言躬身,面上表情淡淡:「臣亦不知今日會冒出此事,若皇上不願解決,不如由臣出面將之驅散……」
「哼!」皇少卿冷哼一聲,擰緊眉:「都鬧到這份上,朕能置之不理麼?!」說罷,甩甩衣袖,起身:「上大理寺,通知六部會審!」
船靠岸的時候君無言委婉的說出皇上的意思,此案交由大理寺少卿以及六部,但所有人在硯十三的帶領下都瘋魔了,堵住路不讓走,且來人越來越多,全是奔著此案。
半年所做的事總算見了成效。
硯十三心下安了安,步行至那軟轎前恭聲道:「此案關係二朝太傅,還望皇上親自審奪!」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必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轎內人沉吟良久,方才吐出無可奈何的話:「罷,派人抓路氏一家,前往大理寺會審!」
早上發生的事,才到了中午的時候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前去觀案的人浩浩蕩蕩,因為文人較多,加之大多年少憤青,此案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異常可疑,死的良一明顯處於弱勢,要想平復,很難。
大理寺,一片莊嚴。
白殷身著金色袈裟站在門口恭候,輪廓分明的臉上並未有多餘的情緒,手中佛珠虔誠,他總有一種孤寂至死的脫塵。
「好久不見。白大師。」皇少卿見了他竟行一禮,他亦回禮,稍後皇少卿方才坐於主位,而他站於他的左側,君無言則站在他右側。
硯十三站在佛堂中心,身邊是阿牛和丫頭扶來的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此人正是本案死去的良一妻子。
不一會兒,人群騷動中,路文一家被押了進來。鎮定如他臉上一片驚慌之色,眼神在看到硯十三的那刻狠光直現,巴不得立刻撲上前殺了她般。
皇少卿見來人差不多,輕咳二聲,威嚴開口:「此案關係大煙國清名,朕希望你們二人說實話,如有一句虛假。」說完用力拍驚堂木,聲震所有人。
路文和硯十三分別磕頭。二人相視一眼,她平和,他暗湧。
「半年前,路文的隨身侍從良一深夜忽然暴斃,死因不祥,大夫看過說是得了癆病。這病來的不明不白,人死的也不清不楚。因他的死,他八十歲的老母受不了打擊下氣絕身亡。緊接著身懷六甲的妻子亦流產。事關路太傅,死的亦是跟隨他十年的侍從,可為何他卻在良一死後不但一分錢的安葬費都沒給,還威脅他妻子如若不在三日內搬離京城便要她死。隨後,她妻子被人逼迫的帶往荒涼之地——北原。」硯十三不急不快的將整個案子的經過說了出來,隨後,目視瞪她的路文:「還望路太傅解釋一下,為何良一在你身邊呆了這麼久,你連他得病都尚不知?且他是在你府上病死的,反倒是送回家後家裡人請的大夫,而你卻不聞不問?」
路文面龐肌肉抽搐了下,半響,才沉住氣穩聲道:「癆病本就會傳染,怎能在家久留,況念他妻母一定想見他最後一面,才將他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