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言望著那個站在堂中面不改色的女子,內心微微一瑟,她這是下了狠心要皇太傅斷子絕孫。其實剛剛她鑽了一個法律的空子,此案完全可以憑路尚個人而判罪,但她卻生生扯出他爹是臣,他乃臣子,根據他有直系關係來斷罪,果然狠。
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子做孽,寧錯殺不留。
這句話又偏偏是皇太傅當年親口所說,縱使他大怒也不敢反案。只可惜,他們路家無後了。
「本案已結,退堂!」縣太爺拿起驚堂木便重重拍下,一手還猛擦額上的汗,今天下午這個案件沒把他的心臟給嚇出來。他得回去好好休息,回過神兒來。
硯十三卻是開口攔住:「慢!」
縣太爺腳步一個哆嗦差點跌倒,嚇得低喝:「案子已結,你還有什麼事?!」他真是怕了她了!
硯十三扶起身受重傷的阿牛,吩咐丫頭速將他送回去醫治,然後緩緩走回大堂正中,「我要接人。」
縣太爺和師爺皆是一愣,面面相覷,不知道她要接什麼人。
君無言本來要走的,也因她的話暫時靜觀其變。
「難道大人忘了三個月前,被你抓進地牢的顧家小公子?今日正好是第三個月零一天,是不是到了該放的時候。」她說的輕描淡寫,但眸中已在醞釀一股殺氣。
不一會兒,只見幾個衙役抓著一個混身是血的男子走了出來,那人披頭散髮,滿臉是傷,腳步都走不穩了,隨著他的走出一股腥臭之氣撲鼻而來,所有人轉過頭不忍在看,唯她,目光如一,看著同樣看著她的他。
事隔三月,整九十天。
他和她第一次相見。
幾個衙役將他的手銬還有腳銬都解除,然後一推:「好了。」
他身子輕的像葉子一樣飄向她,她幾乎想都沒有想便伸手接過,然後,他倒入她懷中,那一刻,她向來清亮逼人的眸湧出淚,卻強忍。
他瘦了。
「我來扶吧!」狗腿子在旁怕硯十三扶著太吃力,於是上前,可顧西辭卻固執而又沉默的抱住她,根本不理會他,狗腿子一時尷尬的伸出雙手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望著他倔強而染血的面容,硯十三已經說不出話,喉嚨彷彿被人用手緊抓著,她壓下心頭叫囂的情緒猛得抬眸朝縣太爺望去,高聲道:「大人,慢!」
「你到底想幹什麼?人都還給你了你還不走!」縣太爺終於忍不住,朝她吼道。
硯十三二隻手緊緊抱住他,眼睛卻是朝坐在一旁陡自沉思的君無言望去:「言相,草民有狀要告。」
君無言望著顧西辭的眼神收回,重新投向她清冷卻在此刻極忍憤怒的臉,抿了一口茶:「有狀便告。」
縣太爺見狀,慌了。心裡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硯十三將顧西辭想扶到知情趕來的狗腿子,可是顧西辭說什麼也不肯鬆開她半分,心一軟一酸,她用盡全身力氣攬住他,同時義正嚴辭:「本縣太爺,稟法不公。上月顧家小公子因打人而被判入牢,案子已定,誰知他夫人竟暗中偷偷對他施刑!按煙國律法來定,私下嚴懲犯人,罪處三級。而他夫人連續二個月都對他施刑!罪構殺人!還請言相還他一個公道!」
縣太爺本來就是個膽小怕事的,這樣一聽嚇的立刻叫人綁來小花,小花被一打二罵的,全招出實情來,最後縣太爺當眾休了她並將她予以黥面,又因她對本案影響極其惡劣,有防公法!遂下令於半月後處斬!
「大人……我錯了……大人!」小花被拖出去哭的連魂都快嚇沒了。
君無言望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求饒的縣太爺,又看了一眼目光冷銳的硯十三,心知他若不罷了他的官,處罰他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因此沉吟片刻後道:「身為朝廷命官,濫用職權,玩忽職守,今罷去你的官並分派到平原為奴!直至老死!」
縣太爺膽兒本來就小,一聽到要被分派到平原那種艱辛荒蕪的地方去為奴一生,二眼一翻,昏死過去。
硯十三欠身行了一禮:「謝言相。」說完,便扶著懷裡傷勢嚴重的顧西辭腳步急促的朝著外面走去,她的眉緊皺著,儘管一言不發便心急如焚。
如此冷靜的一個人,會如此,全因懷裡那個人吧。
他看著,不知為何,心竟像被蟲子叮了一下般不舒服。目光緊緊鎖在那個離開的水綠色身影,忽地,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開了口:「如今縣官一職空缺,不如,由你來代替。你不必現在回答,先考慮幾日,到時自會有人找你。」
急促的腳步生生煞住,硯十三能感受到從背後穿過而過的目光,原本玉色的肌膚顏色在陽光下更透明幾分,她深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
入牢此事終告一段落。
可是顧府裡卻是一片陰雲重重,氣氛凝重。
阿牛因被那幾人下了重打,所以臥於床上不得動彈,丫頭強忍著身上的傷日夜不歇的照顧他。家裡的飯菜現全由狗腿子去做,活兒也由他,買藥更是由他,還好,也算忙的過來。
房內,蘭草芳芳。 因是五月,開了窗,只見院子裡頭一片綠肥紅瘦,雕樑畫棟,倒也俊雅。
顧西辭身上新傷加老傷,混身上傷。所以硯十三才將窗打開通風透氣,手亦端著一個木盆,拿著手巾坐在他身邊開始為他擦身。
「如果痛,就說聲。」她簡短的說了一聲,便開始為他脫衣,衣脫因沾了血加上粘緊傷口,輕輕一撕開就能聽到他倒吸一口氣。聲音雖輕,可聽在她耳朵裡猶如遭遇重擊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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