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蒂的水晶石在清晨的霧氣中顯得晶瑩欲滴,她的眉毛細長地搭在眼睫毛上,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從水晶石裡透視出來,柔軟而明晰。當阿爾必問她時,她聽得很明白。貝蒂不知道自己在水晶石裡呆了多少天了,起初她非常的盼望能從裡面出來,可是當落入了墨漢多之手後,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從裡邊走出來,看到那把金鑰匙費盡全力也敲不開水晶石的核心,只能在邊緣擦出水晶花來,貝蒂就感到無比的開心。水晶石的重量很沉,加上裡邊又裝著個大活人,更是重上加重。
昨天還看見阿爾必在對岸守著,今早就見到他這麼近地問候她,貝蒂意料到事情有了變化。和阿爾必在一起,她就巴不得馬上從水晶石裡出來,自由的呼吸和痛快的大笑。她動了動嘴唇,發出了一個回音。不過,阿爾必什麼也沒有聽見。
「你聽不到她說話的。」墨漢多裝著有氣無力的說。他就想看到阿爾必打開水晶石,然後,從泥水裡跳將出來的奧列特揮起金鑰匙,一擊而中。假裝軟弱無力,是為了讓阿爾必不再防備於他。
阿爾必並沒有急於帶走貝蒂的想法,眼前這個瞳仁裡閃著狡黠之光的男人,在前天跟他狠命地拼打,又在水晶宮裡與他爭奪崁在石壁裡的貝蒂。要不是他的浪劍劃開水晶石壁的關連,只怕現在貝蒂還貼在那堵牆上呢。在他心裡,墨漢多是一個亡命之徒,又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更是一個無用的蠢材。
「你的那個奴才呢?」
墨漢多裝著無知的樣子,望了望周圍沉寂的沼澤地。
「我醒來就不知他去哪裡了!這東西一天要吃掉許多食物才能飽腹,可能是尋食去了。」
阿爾必用深沉的眼光看了一眼墨漢多,那眼光遠遠超過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所具有的深度,墨漢多看得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起來。
「你,你到底是誰?!」
見墨漢多心中懼怕,阿爾必沒再理會他,更沒有去設防那躲在泥水下面的奧列特。
「你告訴我,森林裡什麼人最可怕?」
墨漢多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楞了一下,答道:「惡靈家族的人。」
「你也是嗎?」
「是的。我們是僅存不多的惡靈人後代。」
「後代?那你告訴我,那兩個老頭子是怎麼回事?」
「這我就不清楚了。」墨漢多拒絕回答。
「森林王沒有了這麼多年,你們惡靈族人幹的壞事也不少吧。那些農場上的人和生靈族的女人都是你和那頭怪物的食物嗎?」
墨漢多扭過頭去,冷笑道:「你知道這麼多有什麼好處。你還是帶著她走吧!這沼澤地是我的家,只要她以後不再出現在這裡,我就不會對她怎麼樣。」
阿爾必見墨漢多不爭貝蒂,放手讓他帶走,知道他明知不敵,不敢對他下手。而貝蒂現在的模樣卻是他墨漢多搶去了也得不到的。好陰險的小人,在那裡裝好人,又為自己留著這片老巢來保全自身。
墨漢多本來是打算讓奧列特動手的,在阿爾必問話後,他發現自己的計謀又一次被識破了。眼前這個人是怎麼看透泥水裡躲藏的湖怪的,他搞不明白。就乾脆放虎歸山,等他弄明白這個阿爾必的來路再說不遲。墨漢多的每個神色都被阿爾必看在眼裡,他心裡暗罵一句「老狐狸!」,對方不戰而退,未損及他半分,他也不好強出手為森林裡的生靈族復仇。可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他,那也未免太縱容他了。
想到這兒,阿爾必又道:「你們作的壞事,不能再讓我碰到一次。為了以示懲戒,那把金鑰匙我要一起拿走。」
沒等墨漢多答話,奧列特在泥中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地跳將出來。
「主人,不行!」它舉起金鑰匙揮向阿爾必。
一剎那間,阿爾必眼前金光直閃,四處泥水飛濺,黑霧旋轉不停。
「別!」墨漢多的呵斥和阻止還是晚了一步。奧列特的金鑰匙在揮到阿爾必頭頂時,突然在空中打了轉,脫手而出。金鑰匙直直地飛到前面的一棵枯樹身上,一下就插了進去。奧列特氣極敗壞地撲到跟前,要抽出武器再攻向阿爾必。阿爾必的浪劍已到他的腳下,聽得卡嚓一聲,樹身乾裂分開,浪劍的劍頭橫向金鑰匙的中央,一折而中。金鑰匙斷成了兩節。
墨漢多的又一聲音喝叫,讓奧列特羞愧難當地拾起地上的斷節,把其中一節扔向墨漢多,「主人,接著!我們殺了他。」但墨漢多把斷節的鑰匙放在腳底,拉著奧列特跑向泥澤之中,奧列特不得不也把那手中的斷節放在腳底,和他一起迅速地逃離了。
「我們會回來找他的!」墨漢多對奧列特說。
奧列特的眼中顯現出驚愕的表情。它不明白主人要到哪裡去,為何這麼說。現在都打不過阿爾必,金鑰匙也折斷了,以後如何能出得了這口氣呢。
墨漢多確實比奧列特多長了一心眼,而且,他心裡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從堰湖上消失不見的梅西,他的親生父親。父親訓練了奧列特,又讓金鑰匙的魔力倍增,一定有辦法對付森林裡來的這個陌生人。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也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父親在哪兒,墨漢多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梅西也從來去找他們。但在這個危急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人就是父親。
沼澤地是我們的,森林裡不能有比我們更強大的人,就算森林王再現,我也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我墨漢多可不是隨意任人宰割的人。
奧列特從墨漢多的眼裡看到了凶狠的目光,它把剛才的急躁收斂起來,它明白奪回貝蒂,報仇之日有一天會來到的。
阿爾必見他們用兩把斷節的鑰匙仍能迅速的逃跑,對剛才自己的仁心有些後悔,真該把他們捉回去交給生靈族人發落的。金鑰匙雖然折斷了,難保以後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貝蒂!快出來。」阿爾必彎下腰身,從浪劍劃開的水晶石裡扶起貝蒂。
貝蒂手指上的玫瑰酒水跟他的手指一接觸,就染紅了他的手掌。阿爾必覺得自己的心房為此悸動起來,他在海底無羈地度過了那麼多冷如沏骨的時日,沒有什麼能有此時的感覺那麼神奇的了。熱烈而情動,腦子一片空白而暈迷。
「你,」阿爾必說得吃力,「沒什麼事吧?!」
「我還好。」貝蒂的小手握在阿爾必的手裡,她沒想到這玫紅色的酒水可以刺痛那個墨漢多,卻在阿爾必這裡像春天裡盛開的玫瑰一樣,冒出芳香迷人的味道,沒見到阿爾必都快醉倒了麼?這一次,不是阿爾必去攙扶她,而是她反過來扶了一把差點摔倒的阿爾必。
「我不想在這裡呆了,太髒,太噁心了!」貝蒂說完這話,發現自己被阿爾必反摟進懷裡,她貼在那心口上,癡癡的不想動彈了。
「我們這就走。」說完,阿爾必讓貝蒂依偎著朝沼澤地的邊緣走去。
兩個人就這麼高一步低一步地走了沒多遠,迎面走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凱裡。
「你們真在這兒!我終於找到你了!貝蒂。」凱裡高興地叫道。
阿爾必不好意思地拉開跟貝蒂的距離,他像一個小偷被人發現了似的,臉紅撲撲的。貝蒂才不管這麼多呢,不管她是水澤仙女,還是生靈族人,她喜歡小手被阿爾必握住的感覺,喜歡跟他依偎喁語的感覺。
「我沒事!有阿爾必在!」見到凱裡,貝蒂恢復了往日調皮的模樣。
「湖怪呢?」凱裡追問道。
「他們打不過就逃跑了。」貝蒂說。
阿爾必見凱裡神色輕鬆了下來,轉過頭問道:「你沒去水晶宮了嗎?」
「阿普特在那兒。森林裡所有的生靈人和動物們都指望著我找到森林王。只有這片沼澤地我沒有來過,想到你們一定也在這裡,我就趕來了。」
「森林王?」阿爾必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顆寶珠在凱裡懷裡閃著微弱的光。醉在玫瑰花酒裡的阿爾必讓寶珠失去了閃現萬丈光芒的機會。好在貝蒂身上的花咒被他的浪劍盡數除去了。
「我們幫著你一起找吧!」貝蒂說。凱裡高興地同意了。
阿爾必見凱裡欣喜地看著貝蒂,「要是老爺子回來了,我也該跟他回海上了。這裡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了。」
貝蒂沒料到阿爾必在當會兒置身事外,她心裡覺得自己仍是一個生靈族人,要是森林王一天不出現,就還會有壞事情發生。
「你不能走!」貝蒂阻擋他。
「這,」阿爾必有些為難,離開大海有許多時候了,雖然引來海水洗浴,可趕不上泡在大海裡的那種感覺。看阿爾必進退兩難的樣子,凱裡說道:「你們一起走吧。我會把森林王找到的!」
實際上,阿爾必真想幫凱裡一次,但在這件事情上,他感到除了剛才的理由,自己是心有餘有力不足,想那森林王要擔負的擔子多大啊!森林裡的一切都需要他來管轄,而縱觀各大生靈族系的族長,誰也不是擔得起這個重擔的人。外有魔怪暗中窺視,蠢蠢欲動;內有生靈族和人類之間各種煩事的調停。生息不止,何時才能找到那個擔當此任的人呢?!
「貝蒂,跟我回大海吧!你現在不屬於這裡了。」阿爾必說。
貝蒂難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卡瑪在那裡望眼欲穿地等她回去,還有生靈族裡許多愛著她的人們,怎麼捨得放下。
「我再呆上一陣子,就去海邊找你。」
「那你要小心!不要再被怪物捉走了!」
阿爾必說完,就把貝蒂交給凱裡,在岔路口與他們分道而行,也不再去找沃特夫老爺子,獨自回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