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靈帝傳說 第四卷:縱橫天界(完結篇) 第六八五章  顧橫波與龔鼎孳
    顧橫波擅長詩詞和繪畫,寫的詩詞清新純真,人人爭誦;繪畫則偏愛畫蘭,頗能把蘭花的清麗幽雅表現得淋漓盡致,堪稱當時秦淮河一絕。

    就是這麼一位人見人愛的紅姑娘,日日有出不完的盛宴,時時有如影相隨的佳客,而心裡卻還藏著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尤其是風雨人寂的深夜,她對鏡自憐,吟出一首悲悲切切的《憶秦娥》:

    「花飄零,簾前暮雨風聲聲;風聲聲,不知儂恨,強要儂聽。妝**坐傷離情,愁容夜夜羞銀燈;羞銀燈,腰肢瘦損,影亦伶仃。」

    顧橫波的幽怨,並不是無緣無故的閒愁。雖然眼前的生活繁華似錦,可是她總不免想到今後。

    「英雄遲暮,美人白頭」,風月場中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人老珠黃。

    到那時日漸門庭冷落,遭人遺棄,生活便像一株開過了頭的花枝,無奈地瑟縮在秋風中。

    正因為如此,青樓的姐妹們,都趁著年華正茂時,尋一個中意的人兒,贖身從良嫁出去,以求後半生的安寧。

    可是,在秦淮河畔住了較長時間的顧橫波,目睹了不少嫁出去的姐妹們的命運。

    她們畢竟出身低微,嫁人多半只能作侍妾,最終不免會受到家中大婦的排擠,不是別館獨居,就是受盡刁難,悒鬱而終,極少有個好結局的。

    看得多了,顧橫波不免聯想到自己。眼下這些整天圍著自己打轉的富貴公子,有幾個是真心實意的呢?只不過是逢場作戲,尋求刺激罷了。

    日子長了,顧橫波還是有一個關係較密切的情人——南京城裡的名門公子劉芳。

    劉芳傾慕顧橫波的氣韻和才華,三天兩頭來眉樓作客,也得到了顧橫波特別的情意。

    興頭上,兩人還曾訂下過白首之約。可是,兩人相好已有三年,顧橫波年已二十歲,早過了出嫁的年齡,曾多次表示想結束這種送張迎魏的生活,可劉芳總是支支吾吾,一拖再拖。

    原來,劉芳也有他的難處。他曾向家中透露出娶名姬顧橫波為妾的意思,遭到了家人堅決的反對,認為此舉有辱門庭清譽。而他本是個懦弱無主見的人,既然得不到家人的首肯,也決不會作出為情離家之舉,事情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拖著。

    就在這時,顧橫波的生活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多情公子,這就是年輕的進士龔鼎孳。

    龔鼎孳是安徽合肥人氏,年方二十四歲,博學多才,新中進士及第,少年得志,回鄉省親後返回京城的路上,來到南京城,想領略一番六朝金粉的韻味。

    經友人介紹,他來到眉樓,一見到明眸如水、眉目含情的顧橫波,立刻為之傾倒不已。

    顧橫波見來客氣度儒雅,談吐不俗,也予以熱情的接待。

    兩人對坐窗前,各捧香茗一杯,談詩論畫,竟十分投契。

    龔鼎孳欣賞了顧橫波的蘭花閒作,不禁技癢,提出為她畫一副小像。

    顧橫波欣然應允,當即憑欄而立。龔鼎孳調墨弄彩,很快就畫成了一副《佳人倚欄圖》,還題上一首詩:「腰妒垂楊發妒雲,斷魂鶯語夜深聞;秦樓應被東風誤,未遣羅敷嫁使君。」

    詩句中溢滿了憐愛,也明顯的表露了相求之意。顧橫波含羞不語,不肯表明是否同意。

    只因為她對這種場面見得太多,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一位陌生客人的許諾。

    龔鼎孳似乎也已看透了她的心意,便不作強求,只好明日再來拜會。

    接下來,龔鼎孳在南京盤桓了整整一個月,天天來到眉樓,或邀顧橫波同游金陵山水,或兩人靜坐樓中吟詩作畫,情意十分融洽。

    臨行前,他提出帶顧橫波同往北京赴任。顧橫波思索再三,終究沒有同意,只是取下一隻金釵作信物,約定等龔鼎孳再來南京時相會。

    龔鼎孳走了,顧橫波不由得心生牽掛,竟弄得夜夜夢中會龔郎。這時,劉芳又想來與她重溫舊好,顧橫波卻覺得興味索然,只是把他當作一般的客人淡淡相待。

    中秋佳節,秦淮河畔的眾姐妹相邀聚會賞月。大家圍坐在眉樓院裡的花亭中,飲酒彈唱,好不熱鬧。酒酣時,有人提議依次作詩。作不出的罰酒,評出最佳者,則獎以桂花編成的花冠。

    輪到顧橫波時,斜視著院中開得正濃的菊花,笑意盈盈地吟了一首《詠醉楊妃菊》:

    「一枝籬下晚含香,不肯隨時作淡妝;自是太真酣宴罷,半偏雲髻學輕狂。舞衣初著紫羅裳,別擅風流作艷妝;長夜傲霜懸檻畔,恍疑沉醉倚三郎。」

    大家各吟一首詩後,一致認為顧橫波獨勝一籌,一頂散發著馥郁濃香的桂花冠戴到了她頭上。

    其實,顧橫波能隨口吟出這首佳詩,靈感還來自於龔鼎孳呢!

    在她轉頭看到院中醉楊妃菊時,忽然想起與龔鼎孳共度的那些日子,詩意頓時湧上心頭。

    中秋過後不久,龔鼎孳終於第二次來到眉樓。

    這回他是赴南方公幹,路過此地,時間甚緊,卻仍千方百計地抽了時間,來看望顧橫波。

    他只能在眉樓停留一天時間,臨走前好不容易說服了顧橫波,同意等他回頭時隨他同往京城。

    在龔鼎孳遠去南方的這一個月時間裡,顧橫波身邊又發生了一件對她觸動頗深的事。

    兩年前,眉樓裡一個與顧橫波年齡相仿的姐妹,被一位杭州富商看中了,量珠聘回府中為妾。

    前往杭州時,那姑娘心中充滿喜悅和憧憬;誰知兩年後的今天,那姑娘卻又回到了眉樓,容顏憔悴,與去時判若兩人。

    原來,她嫁過去後,先是受到富商家大婦的刁難,被迫獨居在郊外的一座別墅中。開始丈夫還時常去看她,保證她充足的生活用度。

    可後來她丈夫又從蘇州娶回一個美嬌娘,興趣一下子全部轉到新人的身上,對別墅中的這位姑娘漸漸冷落,最後連日用開支也不再提供,逼得她只好含恨返回了眉樓。

    這位姐妹一回來,顧橫波的心涼了半截,對前途又失去了信心。

    一個月後,龔鼎孳回到眉樓,興致勃勃地準備為顧橫波贖身,再娶回京城。

    可是,顧橫波竟然又改變了主意,只推說自己身賤德薄,不堪做官家之婦。

    龔鼎孳失望之餘,對她千撫百愛,一心想挽回她的心。最後好說歹說,顧橫波總算答應等一年之後,再隨他前往京城。其實她是想用這一年時間,來考驗龔鼎孳對她的誠心。

    春去秋來,魚雁傳書中一年很快就過去。龔鼎孳並沒有因顧橫波的一推再推而生煩,約定的時間一到,馬上專程趕到南京,一本正經地向顧橫波提出求婚。

    顧橫波終於相信了他的一片摯愛,內心為之感動不已,立即點頭同意了他的請求。

    這是崇禎十四年的事,離他倆的初識已經整整兩年了。

    經過兩年的兩地相懸,龔鼎孳始終忘不了顧橫波那漾情藏愛的盈盈明眸。二十二歲的青樓女子,嫁給了二十六歲的多情進士郎,秦淮河畔的姐妹們誰不投以羨慕的眼光。

    成婚後,顧橫波隨夫君北上京城。

    為著斬斷昔日歡場歲月的陰影,她徹底改頭換面,不但屏除了昔日的濃妝艷抹,還自作主張改名換姓,取用了「徐善持」的姓名,似乎更適合她現在作「進士夫人」的身份。

    這時,龔鼎孳在京城做的是兵部給事中,公務並不繁忙,因而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來陪伴新婚愛妾。

    他帶著顧橫波,遍游北京城裡所有的名勝古跡,處處播下相偎相依的身影和甜甜蜜蜜的笑語。

    閒暇時,他們靜靜地呆在家中,品茗清談,無語賞花,每一天都是那麼充滿情趣。

    一天,龔鼎孳心思一動,又為顧橫波畫了一幅小像。

    畫上的她,春風滿面,眼帶醉態。那不是酒醉,而是被幸福的生活醉倒了。畫成後,顧橫波嬌笑切切,提筆在上面題了一首詩:「識盡飄零苦,而今始得家;燈蕊知妾喜,轉看兩頭花。」

    這首詩,把她此時的心境表露得一清二楚。

    後來,李自成攻下京城,旋即又變成了滿清的天下。

    縱使政局風雲變幻,龔鼎孳抱定隨波逐流、聽天由命的態度,誰坐天下,都俯首稱臣,所以仕途一直亨通,最後做到清廷的禮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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