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的生命大概會就此終結。
死亡的恐懼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已經被她滿滿的喜悅佔據了一席之地,能死在這個男人的懷裡,就是她莫大的幸福。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執著而偏激。
這種愛太過沉重,她卻甘之如飴。
歐陽銳看著懷裡漸漸閉上眼睛的人,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滴落在他們沾滿鮮血的衣服上,暈開一朵朵美艷的花朵。
她在他面前被飛馳而來的車子撞倒,她的身體在他的眼前飛了出去,她的衣服被大片鮮血覆蓋,她的臉在他眼裡漸漸模糊。
他曾經無數次的用槍指著別人的頭,然後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他曾經無數次的將利刃插進別人的身體裡,最後面無表情的將利刃轉幾個圈。
他可以冷漠可以無情,是因為那些人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可是,當莫安北的身體在他懷裡漸漸癱軟時,他才終於明白,死亡的可怕和殘酷。
他也終於明白,害怕和恐懼的滋味原來如此令人心慌。
看著莫安北的眼睛漸漸閉上,歐陽雪在蕭顏懷裡失聲痛哭。
上帝怎麼可能這麼殘忍,她親愛的北北怎麼可能會這樣離去。
她掙開蕭顏的懷抱向莫安北的方向衝去,撲到她身邊,用力的搖晃著她的雙肩:「北北,你醒過來,不要睡!你醒過來,你說過的,等孩子出生了要我做他乾媽的,你怎麼可以言而無信!你快醒過來!不要睡,北北,北北!」
她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毫無停止的可能。
身邊的歐陽銳抱著莫安北的身子,將妹妹的話自動忽略。
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從未如此茫然不知所措過。
那是一種能讓人忘記空間和時間的存在,它將你困在原地,卻依然不停歇的行走著,等你回過神來時,已是物是人非。
「雪兒,安北還有呼吸,你不要動她。」蕭顏將失聲痛哭的女朋友拉起來圈在懷裡,輕聲說道。
歐陽雪看向他,像是在確認他的話的真實性。
「真的,救護車很快就到,你不要再搖她,她一定會沒事的。」蕭顏沉重的安慰著懷裡哭成淚人的歐陽雪,話語卻有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蒼白。
他曾經和歐陽雪討論過無數次關於安北和歐陽銳的未來。
卻唯獨沒有想到眼前這種情況。
安北躺在歐陽銳懷裡像失去了生命的洋娃娃,她烏黑亮麗的長髮鋪散在地面上,混著血跡逐漸乾涸,她紅潤的小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她的雙手靜靜的放在歐陽銳的胸口,很久都沒有再移動過。
生命之於每個人的重要性,不僅僅是因為它是人們最執著最需要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生命裡愛著的人的嚮往和夢想。
蕭顏看著歐陽銳一副失了心神的樣子,無奈的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
救護車來了,走了。
留下街道兩旁呆愣的眾人。
醫院走廊盡頭的手術室一直處於手術狀態,歐陽銳站在手術室門口如同雕像,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歐陽雪和蕭顏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
沉默,一路漫延。
他快不記得他是怎麼到醫院的。
那些穿著神聖的雪白長袍的男男女女在他的視線裡來了又去,反反覆覆。
他只能毫無理智的抓住其中一個人,嘴裡不斷重複道:「救大人,孩子保不住沒關係,一定要救活大人。」那個被他抓住衣領的醫生輕拍他的肩,無聲的歎氣,接著,世界陷入一片沉默。
他那一雙如深潭般幽黑的鷹眸染盡了擔心和絕望。
雙手不意識的緊握成拳,胸口像正在被人使勁的敲打般,心肺俱裂。
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竟然會如此全心全意的愛上一個人,愛上一個不是上官文靜的人。
他也從來不知道,他的財富和地位竟然無法救回自己最心愛的人。
走廊處這時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歐陽雪和蕭顏看過去,看見的是莫家人焦急而擔憂的臉。
莫亦和莫心南衝在前面,第一眼便看見站在手術室門口修長的身影,往日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毫無生氣,莫亦大步走過去,問道:「安北進去多少了?情況怎麼樣?」
歐陽銳回頭看了看他,俊美的臉上是痛苦至極的表情。
「已經有三個小時了,相信很快就會出來。」蕭顏走過去,回答道,現在的歐陽銳,完全不在狀態。
「怎麼會這樣?我的北北,嗚嗚……」秦語然呢喃著叫道,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一顆一顆的落下來,莫嚴風擁住妻子的肩膀,強忍著酸楚。
莫心南看了看歐陽銳的神情,轉向歐陽雪的方向,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北北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可能車禍?」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被撞,我該死。」一直沒說話的歐陽銳突然說道,然後像風一樣迅速的衝向一旁的牆壁,揮拳砸了上去。
一拳一拳的砸過去,牆壁發出沉悶的抗議,很快,雪白的牆面被血色取代。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七手八腳的將發狂中的男人拉了回來。
歐陽雪摀住小嘴,無聲的哽咽。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巨大的悲劇,正在逐步上演,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歐陽銳過激的反應讓莫亦原本憤怒無比的心情奇跡般的平復下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最愛的小妹之所以與歐陽銳離婚是因為對方做了讓小妹傷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