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極致的糾纏方能洩盡心中的愛恨，明知前方是狼穴虎地，明知再走一步就要萬劫不復，可惜憑我的能力，根本就沒有第二選擇。
翩翩抱著盆水進來，為我撥開繚亂的透明雙紗，「皇后娘娘，請用清水。」
我見著她的生分，也是不動分毫地言道，「南雪在哪？」
「靜漫長公主被奶娘抱去餵奶，等會子要陪聖上用膳。」翩翩依是處變不驚。
我的眼淚簌簌地下落，翩翩見狀，拿出她的蘭色手絹為我擦拭，「娘娘，何苦一直這樣苦自己？」
我忽地拽緊她的手，「翩翩，你有怨過本宮嗎？」
「翩翩是人人都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人，不敢怨恨。」翩翩看上去老實回答。
「你還是在怨本宮，本宮覺得自己才是每個人都可以控制的對象，要是聖上告訴本宮黃豆就是槐豆，本宮也只能說是，要是聖上告訴本宮，醬油是由紅豆做成的，本宮也只能說是。這樣的人生，本宮依舊要面帶微笑不覺辛苦地走下去。」我將我的心境告訴翩翩，我忍受不了連她對我都是隔著一堵牆說話。
「娘娘，奴婢懂你知你，只是不敢再信你了。」她站出身來，「要是你再不見了，聖上就要把身邊的人都折磨透了，把自己折磨死了才會罷休。」
「他會這樣沒錯，只是因為本宮是他唯一的失敗，奪去了的疆土可以用武力再次踩踏於腳底，可是本宮被他傷透了的心再也修補不好的，那條裂縫永遠在那裡提醒著本宮，本宮的娘親是如何在烈火之中苟延殘喘著相見本宮最後一面，是如何痛苦著斷了最後一絲氣息。」翩翩聽完我的話，離開的腳步也比來時沉重更多。
進了皇甫翼的房間，他逗著南雪在玩，許是父女天性，南雪一直在呵呵著笑，小手小腳也在手舞足蹈。
皇甫翼見我來，像是忘記前程往事，像是不記得我們之間的隔閡，開了個玩笑，「水兒，你眼下的烏青很是沉重，看來孤昨晚的確是太多放縱了。」
「陛下，臣妾自認不是蠢人，也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你開個條件吧，要臣妾做什麼你才肯放過姐姐？」我坐在皇甫翼身邊唯一的凳子上，故意不去看南雪，只是聽著她的呼吸，就要讓我肝腸寸斷。
「不想救拓拔夜？」皇甫翼試探著問。
「不想，臣妾與他只是連著姐姐才有關係，臣妾在陛下身邊呆了這麼久，也知道救一個人必須付出幾倍的代價，臣妾自認沒本事，就不會多趟這個渾水。」我耗著渾水，只為姐姐的一線生機。
「明人不說暗話，水兒，孤很愛你，」他的這句話只讓我想嗤笑，「不過孤是崇國的皇帝，不能像一般人一樣給你想的幸福。孤想要藍月族的寶藏。」
「可姐姐篤信沒有這寶藏的存在，連臣妾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我順勢瞧了這間房的佈置，四面都是門窗，想來皇甫翼怕極了雪國的暗衛和眾多紛雜的刺客。
「孤手中不知握著你姐姐的性命，還有這小東西的性命。」他靠近我的嘴角哪怕有如天神般別緻，也幾乎讓我不寒而慄地想殺掉他。
「虎毒不食子，你不會的。」我攤開底牌，只是永遠沒他是個博弈高手。
「想想靜宸，你就知道我會不會呢。孤最討厭被人拋棄，水兒，你拋棄過孤，所以孤恨你入骨。那些君山王，雪帝，孤都不放在眼中，孤只喜歡玩弄你，對於孤來說，你是最大的挑戰。」他恨恨地說。
「可我救過你一次。」
「要是認真算來，孤救過你兩次，所以你的性命還是孤的。」
往事如風，將生平飛落如六稜雪花的悲苦，每個人，如同蝴蝶的翅膀掠過乾涸的心海，生生只是過客，在塵世間翻滾的人們，又有誰不是心帶惆悵的紅塵過客？
江山折腰，功名誤人，這道理無人不知，可惜貪一世英明追逐全歸的男人如過江之鯽，這本就是大好男兒的宿命。
誰怕誰？
如實的一場家宴卻更過鴻門宴的凶險。
皇甫翼在上首，冰冷的居高臨下掃視著下首的三人，我緊挨著他席地而坐。
還來了楚南王皇甫定，他全身戎裝，在儒雅的書生氣中顯得威風赫赫，我參照禮節朝他笑了笑，最後坐著的一個是段鵬江。
中間這個，我沒猜錯的話，是大崇第一武將靠山王皇甫世，皇甫翼的弟弟，馮太妃的兒子。他長得十分魁梧雄壯，面色清冷，不愛說話的主，席間也幾乎一字不語。
皇甫翼拿起酒杯，朝著三人敬酒，「大崇的將軍們，為了祖先的榮耀，拿出你們的勇氣，將雪國軍隊趕出我們的領土。」
第一回親歷這種將士的激勵宴會，我也被激得喝下一杯烈酒，喉嚨的灼燒痛得我全身都要變形，皇甫翼溫柔地遞過一杯清酒，「皇后身子不爽，喝米酒無礙。」
段鵬江跪在前頭，「陛下，我大崇軍隊無論是人員、變陣還是補給，都略勝於雪國軍隊，可惜卻如人的手指張開時一樣無力，只有五指握緊成為一個拳頭才能出擊給敵人一個重創。」
「孤不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國家有國家的難處。」皇甫翼又灌進腸子三杯烈酒，連著眼瞼都有些抽縮。
「陛下，本王願為靠山王為首，直指雪國心臟，奪回洛城。」這是我第一回見著楚南王向皇甫翼參行大禮，想來國家的生死存亡的時刻真的來到，就等皇甫翼能否拋開前程嫌隙。我看著靠山王，他還是一言不發，一直坐著喝悶酒，甚至不看跪地的楚南王和段鵬江。
斗轉星移，普普通通的芸芸眾生中誰又能青史留名？
皇甫翼下定了決心，「孤決定，」我明顯看出崇國的那三員大將還是很關心這個決定的。「由楚南王做大元帥，統領三軍。」
「謝陛下，本王死而後已。」楚南王將頭重重一叩。
皇甫翼拉著我離開大殿，我尖聲叫著，「陛下，你輕點手，我生疼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