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看了看他們,來人眾多,她們面前的,少說也有百人,而仍在山谷外候命的,還不知幾多!並且這些人中,雖也有渾水摸魚者,卻也不乏武藝高強之人,即便單打獨鬥,落凡也沒有完勝的把握,更何況現在以寡敵眾,且她和竹子都受了傷,已是筋疲力盡了。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他們知道她和竹子武功都非泛泛,若是直接開打,必是一場惡戰,所以,便先放箭,耗盡她們心力,讓她們再無反抗之力,再一舉拿下她們!
「你們到底想怎樣?」落凡冷喝道。
其中一個似是這群人的頭領模樣的人走出一步,聲音有些陰陽怪氣,「落凡,只要你肯交出武功秘籍,說出去凡塵島的秘密,我們就放過你。」
落凡眉心一攏,冷聲道,「我不知道是誰在造謠,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凡塵島上,一點金銀也沒有,就算你們去了,也什麼都拿不到。」
「胡扯!誰都知道,凡塵島有多富裕,你休拿話來糊弄我們!」一個上了年紀,卻還故作妖嬈的婦人喝道。
「信不信隨你。」
婦人還想喝斥兩句,被領頭人制止住,「敬酒不吃吃罰酒!落凡,兄弟我們為了今天,可是謀劃了很久,今兒個,你休想逃出去。兄弟們,誰活捉了落凡,到時金銀珠寶,任他選。」
音剛落,人群一齊興致高昂地喊道,「活捉落凡!活捉落凡!活捉落凡!……」
其聲震天,落凡和竹子都多少被這架勢給震到了,竹子悄悄扯了扯落凡,「不就是點珠寶和武功秘籍嗎?你給他們吧,犯不著為這些東西拚命。」
落凡猶豫一下,低聲道,「你以為,他們當真會放過我們嗎?」
竹子一滯,似乎,的確不大可能!
「兄弟們,上!」那領頭人興致昂昂地吼道。
只是一瞬的驚慌,那一群人已衝過來,刀劍斧頭,長鞭飛鏢齊齊襲向落凡和竹子。
兩人被圍在人群中,腹背受敵,加上本已受傷,這般打鬥,著實不可能勝利。
落凡和竹子漸漸被分開,各有一群人圍攻。
此番,都是致命相鬥,落凡也不會再手下留情,雖然自己受傷不輕,那些人卻也沒撈到什麼好處,至少被撂倒了近四分之一的弱者。
但是,這樣類似於車輪戰的打鬥的確太耗人心力,況且,落凡並不擅長於和人真槍真刀的打,反觀那邊,竹子的情況要比落凡好許多。竹子雖然武功不一定強過落凡,卻比落凡心狠,比落凡更懂得如何殺人,所以,竹子已經幹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
可是,讓她們悲觀的是,這番有人死,那邊就又有人從天而降,好似後備力量無窮無盡,怎麼也殺不完一般。
落凡身心俱疲,幾乎已經有了想要放棄的念頭,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凡塵島的秘密,叫這些人擾了義父義母的清淨,破壞凡塵島的祥和寧靜。
「落凡,使出你的絕招啊!」那邊,竹子好似看出落凡有放棄的念頭了,出聲厲吼,「你還欠我一間屋子,你要是死了,誰還我房子!」竹子說話間,不及防備的被飛鏢射中肩膀,立時就吐出一口鮮血!
落凡大驚,手中的竹笛殺氣滾滾的飛向竹子那邊,把那些靠近竹子的人都打退幾步,而落凡看著這些人的目光森冷了許多,好似宣判死亡的判官,就在這一剎那,落凡好似厲鬼附身一般,忽然縱身躍起,在空中翻了個身,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子好似冰天雪地的冰寒之氣,讓谷中的人都冷不防地抖了抖。
落凡的一襲白衣好似突然間膨脹了,她的衣服都化作利刃冰峰襲向地上的人,而天空中,卻不知怎的,雨水都變成了雪花,化作暗器直刺地上的人。
寧靜而美麗的山谷,木屋熊熊燃燒,襯得天空中飄著的美麗雪花也染了緋色,好似鮮血在空中飛舞。
地上的人好似忘了這是一場惡戰,好似忘了那些雪花暗器打在自己身上,卻驚訝於此番谷中美景——這到底是怎樣的奇觀?!
那領頭人還有幾個武功厲害的卻好似反應過來,尖叫的嗓音像是從氣管裡生生擠出來的一般:「地——地——地獄殺……」
此言一出,震驚於谷中美景的人都回了神,慌了神,臉上全是恐怖畏懼——地獄殺?那他們,還有活路嗎?
傳聞中,百多年前的一個少年,僅憑一招地獄殺,打敗天下所有武林高手,而地獄殺,真真如其名,這樣的招式,如同地獄殺伐一般,無論在場多少人,只要招式過,就只有血流成河,連骨頭渣都不會給你剩下。
領頭人見落凡目光森寒,卻不見紅眸,兀自鎮定了些,喝道:「是假的,大家不要怕!活捉了落凡,重重有賞!」
正說話間,卻見落凡出掌,手指上陡然生出長而尖刺的指甲,渾似利爪地飛向他,領頭人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卻知退無可退,使出了生平絕學,十成功力想要抵擋落凡這一擊,落凡卻沒有像他所想般攻向他,卻是以暴風雪之勢,掠過那人,突然來到竹子被包圍的地方,然後在眾人眨眼的功夫間,只覺有一陣狂風刮過,好似暴雪突臨,刺骨的冰寒溢滿整個山谷,慘叫聲此起彼伏,待到風雪過,天空中只有微微細雨飄散時,就見那群人全部倒下,只有少數人幸運的只是受了重傷,痛苦哀嚎,其餘人全部死了。
而落凡,臉色白如雪花,氣息微弱的靠在竹子身旁,好似再有一陣風,就能吹倒她。
竹子,還有領頭的那一群人,看著倒地而亡的人……幾乎近千人,現在還活著的,包括受重傷的卻不足三百人。落凡剛才那一擊,至少也死傷兩三百人。若再來這樣一擊,那,那……領頭的那人實在不敢再想下去……
竹子扶著落凡,輕聲道,「你沒事吧?」
落凡虛弱地出著氣,勉強擠出一絲淡笑,「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竹子雖然也受了重傷,但看起來,和落凡損耗心力這樣的內傷比起來算不得什麼了,趁著那些人還在發愣,沒有動作的時刻,竹子趕緊給她輸了些真氣,叫落凡恢復元氣,然後把竹笛遞給落凡,輕聲說,「你先撐著,我來對付他們。」
落凡接過笛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竹子仔細體貼的扶好落凡,轉過頭,冷眸掃過那些還站著的人。
那領頭的人忽然心中一凜,眼中閃過一絲什麼,然後眼睛發光的喊道,「不是地獄殺,大家不要怕,落凡已經快不行了,她使不出剛才那一招了,只要大家再堅持,殺了那個女人,活捉落凡,凡塵島就是大家的了……」
這些人雖懼怕地獄殺,卻也並非怕的不會思考了。
的確,剛才落凡使的那一招若真是地獄殺,只怕在場的人,已經沒一個活口了……況且落凡,她現在看起來的確是不堪一擊了。
被領頭的人這樣一激勵,大家又重新燃起了鬥志,想著那些已經死去的弟兄,不過一句:沒本事,才會死,怨不得誰!況且,還少了很多人跟他們一起分財寶!
有了鬥志,有了動力,再加上少許的想要為同胞報仇的念頭,這些人,真是如狼似虎,每一隻眼睛都跳動著虎狼般的嗜殺之光。
看著這些人漸漸靠近,竹子心裡又生了寒意,這些人,好像已經全不在乎生死了,好像絕境中看到食物的猛獸般,——好可怕!
落凡看了看這些人,心底有無盡的苦澀悲哀,到了眼裡,卻也只有無奈和認命——「竹子,他麼的目標是我,你若現在走,還……」
話未說完,就被竹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很是生氣的憤怒地說:「我竹子是這種貪生怕死的人嗎?你竟然看不起我!你太過分了!」
落凡訕訕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
「少廢話!」竹子厲聲打斷她,「好好呆著!」
落凡識趣地閉上了嘴,竹子站在她前面,以身體死死地護住落凡。
絕境中,往往逢生。
就在這時,竟然又有人開始放箭,但這一次,目標不是落凡和竹子,而是這群江湖人。
一個個中箭後痛苦的喊了一聲後,眾人驚奇的發現一隊身著勁裝、訓練有素的黑衣人騎馬進了山谷,各個手中拿著弓箭,射了過來。
落凡和竹子驚奇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救兵,看著他們射殺那些人——天吶,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百步穿楊?這射箭技術也太好了吧?還時不時的一箭射死好幾個人!
那領頭的一邊擋著箭,一邊吃驚於會有救兵出現,他一步步往後退,卻不經意發現落發和竹子還在吃驚中,絲毫沒有防備。趁著她們不注意,那領頭的一劍刺向落凡,卻在緊要關頭,一隻紫竹簫憑空出現,打落了他的劍,落凡和竹子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好似才發覺自己還身處危險中。
在那領頭的人的震驚與恐慌中,一襲白衣的俊逸男子恍如天神般毫無徵兆地飄然出現,站在落凡跟前,一面護著落凡,一面在瞬間扣住那領頭的人的命脈。
竹子見來了個護花的,就不管落凡,開始興致勃勃地教訓那些人了。
落凡看了眼竹子,又看了眼子卿——此時,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該擔心,還是該困惑了……總之,很混亂!
子卿俊逸秀致的眉微微攏著,一貫溫雅若和風的面容微微有些蒼白,嘴唇也輕輕抿著,若泉水般清澈而又如幽潭般深邃的漆黑眸子裡隱隱有一些擔憂和害怕。
若是再晚來一刻,他真不知道這裡會是怎樣的情形……
即便現在,落凡安安穩穩的就站在他身後,他的心裡還是害怕地不敢跳動。
子卿雖扣住了那人的命脈,卻並沒有理會他,微微寧了心緒後,回頭,一如以往的溫柔親切,和風舒朗地輕柔道,「我來晚了。」
已經休息了一會兒,落凡此刻已經舒暢了許多,只是仍然面色發白,嘴唇無色。但見到子卿,還有他手下的人趕到,好似有無數暖暖的東西流過心頭,散落至四肢百骸,而見到他慣常的溫雅笑容,輕柔的話語,好似所有的傷都好了。
落凡立刻搖頭,「不晚不晚,來的正好。」
子卿溫柔一笑,回過頭,語氣淡漠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那領頭的心知遇到了高手,而且不是如落凡這般好對付的高手,再加上他帶來的手下,一看就非泛泛之輩,他明白:此次,他栽了……
「我,我們也只是聽到消息後,自己,自己組織起來,要活捉了她,沒,沒誰,派我們。」說什麼好漢英雄,男人大丈夫頂天立地,那都是屁話,都要死的人,怎麼可能不害怕!
子卿和落凡都擰了眉心。
「真,真的沒人派我們來……」那人害怕地哆哆嗦嗦,「我們,我們都只是都得到消息而已……」
「誰給你們的消息?」子卿的聲音有了冷意。
「不,不,不知道啊……就是,就是突然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
落凡皺著眉,到底是什麼人跟她有這麼深的仇恨?不惜花費大力氣讓這些武林中人來對付自己,然後,他再坐收漁翁之利?可是,他怎麼就能肯定這些人一定能收拾自己呢?
思慮間,卻見一道綠色暗影從面前閃過,抬眸,看到一個人手執劍從背後襲向竹子——「竹子小心!」落凡大喊的同時,人已衝出去拽過竹子擋在她前面,就在那把劍就要刺進落凡胸口的時候,一道白影閃過,然後「呲」的一聲,落凡白著臉看到子卿的紫竹簫刺穿了那人的喉嚨,然後鬆了口氣。
可是,為什麼子卿的身體在往後倒,為什麼她看到子卿的臉色跟他衣服的顏色一樣了?
「主公……」驚呼聲一陣陣地響起。
子卿轉過頭,輕聲地,又霸氣地吩咐道:「留活口!」
跟著子卿一起來的黑衣人見主公受傷,下手更狠辣了。
眼見著子卿好像站立不穩了,落凡急忙扶住他,看著他心口上的劍,看到他胸前的白衣被鮮血染紅,不知怎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出來,張嘴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子卿眉眼含笑地看著落凡,柔聲道,「你不必愧疚,能夠替你擋劍,在我,也是一種恩賜。」
他這麼一說,落凡的眼淚掉得更加厲害,卻也只能扶著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落凡扶著子卿在地上躺好,待竹子他們解決完那些人之後,黑衣人立刻趕過來,查看了子卿的傷勢,沉聲道,「傷口如果再深一分,主公就……」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落凡淚水直流,看著他們替子卿拔劍,給他療傷。
雨,輕柔柔的落著,滴進落凡的心裡。
她何德何能,讓子卿如此待她!
竹子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雖不知子卿的武功到底有多好,卻肯定子卿是可以躲過那一劍的,而他,卻故意沒有躲開,而是讓那人刺傷了他,而且傷重,卻不致命。
就為了讓落凡對他心生愧疚與感激,再而生情意,而以性命為賭注,值得嗎?
*
竹子的家離城鎮較遠,而子卿的傷勢又很重,實不宜遠行,只能現在這裡療傷,穩定了病情之後才能再轉移。
多虧了這一天不斷的細雨,加上那些黑衣人迅速滅了火勢,竹子的木屋雖然外面被燒得完全沒了形狀,可內裡,損毀卻少。雖然不能再居住,可子卿的屬下們還是能就地取材,臨時搭建了一個較大的木棚,好讓子卿還有落凡和竹子療傷,再從木屋裡搬來了許多東西,倒也有了一間房子裡該有的齊全物品。
落凡傷勢不多,只是那致命一擊損耗了太多心力,只要多加休息便無礙;竹子身上雖也是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可她自小便是這樣活過來的,所以這些傷也對她沒有多大的影響;倒是子卿,心口中了一劍,差一點致命,再加上綿綿不斷的雨,感染了傷口,導致子卿昏迷且身子發熱,情況實屬不樂觀。
子卿的下屬以嚴為姓,以年齡為序,分別叫嚴一,嚴二,嚴三……以此類推下去。他們替子卿拔了劍,清理了傷口,上了藥,又給他輸了內力之後,只留下從嚴一到嚴八八個人保護子卿,其餘人,在詢問那些留下來的活口卻沒問出任何有用的訊息而放走了那些人之後,也悄然離開。
落凡一面給自己運功療傷,一面擔憂著子卿,絲毫沒留意到那些人的去留,倒是竹子一直很冷靜的看著……那些個人,怕是不能活著走出這個山谷了。哼,這個叫什麼子卿的,也挺會做人的嘛,早早的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明明那些人絕無活的可能,他卻還在落凡面前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樣。
哼,男人!表面一套,暗地裡又是一套!只怕他這會發熱,也是裝出來的好留住落凡吧?哼!鄙視!
落凡稍加休整後,也加入了療傷隊伍,雖然,她實際上的確做不了什麼。對於醫術,她真的不如傳聞中的那樣醫術高明!
*
這一日,雨久久未停。
永樂侯府裡,安靜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時,侯府裡的客人們都到前廳用晚膳,這些人才發現子卿落凡還未回來,這倒急了龍澤禹,想問人,卻也問不出來。
風舟也是這時才發現風行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現在也還沒回來,而公子,仍然一副冷酷的模樣,誰也懶得搭理,眼裡也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好像落姑娘跟子卿同時消失不見,於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真沒見過這樣能憋的人!風舟暗想。
永樂侯見大家都到了,笑呵呵的客套了幾句,便叫人開飯了。
龍澤禹和永樂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偶爾,龍舒樂也插上一兩句,言談間,儘是大家風範,卻又溫和謙遜,沒有一絲公主的架子,也沒有小女兒的羞澀。
風舟輕輕碰了碰緹諾,低聲道:「你二哥去哪兒了?」
緹諾眨著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搖搖頭,口裡塞滿了吃食,含糊道:「不知道,上午好像收到什麼信,急匆匆就走了。」
風舟皺了皺眉,收到什麼信?急匆匆走了?他認識子卿這麼久,可從未見過他除了溫柔親切意外的任何神情啊?怎麼會急匆匆的?風舟忽然心裡咯登一跳,落姑娘也一天沒消息,莫非那信是和落姑娘有關?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見風行好似風塵僕僕地走進來,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凝重,風舟還未來得及開口喊他,就聽風行在百里塵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然後百里塵就同風行一起出去了。
風舟更是疑惑……發生什麼事了?
百里塵和風行到了院子中,才淡漠問道,「什麼事?」
風行說道,「剛剛收到消息,巨鯊幫的黑老邱糾集武林中近千名高手圍攻燕嶺山附近的一個山谷,最後,……無一生還。」
百里塵淡淡瞥他一眼,只見風行低下了頭,猶豫道,「消息說,他們是為著凡塵島的落姑娘去的。」
百里塵臉色微沉,「落凡現在怎樣了?」
「落姑娘受了重傷,不過性命無礙。」
「備馬!」百里塵冷著臉吩咐道。
廳內,幾人看著百里塵沉著一張臉突然離開,都有些詫異,幾乎所有目光,都落在風舟身上。
風舟無奈的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過,能讓公子上心的事,應該是跟落姑娘有關係吧?當然,他不會把這個猜測告訴龍澤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