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梨花盛開時。
天氣晴好，陽光燦爛，滿樹梨花在陽光下綻放出世風儀。
風過，刮起一陣梨花雨，好似漫天白雪紛飛，卻又帶著溫暖，帶著淡雅芳香。
一個天青色衣衫的男子在一片梨花雨中舞劍，氣勢如虹如神，凌厲剛烈的劍勢融化在梨花的柔軟中。
遠處，兩個年輕男子和一個中年男子一邊看著，一邊歎息。
「四年了……」風舟歎道，「自從公子醒來之後，什麼也沒問，什麼也不說……整日，除了睡覺便是練劍，比以前的那個惡魔公子塵，更加冷傲冷酷，好像，真的是一點人氣都沒有了……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忘了落姑娘……」
陳叔瞪了他一眼，「如果沒忘記，他如何醒得過來？」
風舟突然有些難過地說，「陳叔，你覺得公子現在這個狀態，很好嗎？他雖然還活著，雖然還記得我們，還知道練武，但是，我卻覺得，公子，更像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罷了。」
陳叔一滯，好半天才說道，「那能怎樣？如果不讓他忘記落凡，他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
「我明白，所以，我的意思是？」風舟又忽然打起精神來，眼神一閃一閃的發亮。
「你想說什麼？說！」陳叔瞪著他。
「我收到消息，說凡塵島的傳人會在近期去雲都。」風舟一眨不眨地看著陳叔。
陳叔皺著眉，「你是說，落凡？」
風舟忙不迭的點頭，「我覺得吧，已經過去四年了，落姑娘心中的怨恨估計也沒多少了……四年前，公子能夠愛上落凡，四年後，公子也一定能再次愛上她，只要有了落姑娘，」他看了眼遠處依舊在舞劍的百里塵，「我相信，公子就會變成真正的活人了。」
陳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道理是沒錯，可是，落凡真的能夠再次接納塵兒嗎？況且這四年，他們都沒有她的任何消息，誰知道，她是否已經嫁人了？
風舟好似知道陳叔心中的擔憂，立刻道，「陳叔，你放心，我都打聽仔細了，這四年，落姑娘一直都呆在凡塵島上，只是過年的時候，會去雲都看看伊娃，所以，我敢打賭，落姑娘還未嫁人。」
陳叔冷著臉瞪他，「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風舟笑嘻嘻道，「我這不都是為了公子的一生幸福嘛。」
陳叔依舊皺著眉，看著百里塵好似在梨花雨中，在他的劍勢中，舒灑他的落寞，他的孤寂……他轉頭看著風行，「你覺得呢？」
風行想了一瞬，說，「雖然，我不排除風舟是想去雲都湊熱鬧的看法，但是，我也覺得，如果公子和落姑娘就這樣錯過了，真的很遺憾。」
雖然聽到風行前半句話氣得風舟想揍他，不過，看在他最終還是支持自己的份上，暫且饒他一次！
「陳叔，你看，連風行都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您就應了吧……」風舟立刻做出一副乞求的樣子，「陳叔，您也不希望公子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完把？您也不希望百里家絕後吧？您也……」
「夠了！」陳叔皺眉斥道，「就你大道理多。」
風舟笑呵呵道，「哪裡比得過陳叔呢！」
正在他們說話間，那邊，百里塵一劍劈過，好似整個後山，整個院落都抖了抖，千樹萬樹梨花好似被疾風驟雨摧殘過，嘩啦啦的沒有一點猶豫地直直墜落在地，迅速鋪起一層厚厚的雪白，好似，下了一場連續了幾天幾夜的暴風雪，而梨樹上，只有零零星星的點點白色，好似在風雨中飄搖，搖搖欲墜。
陳叔幾人都微微一驚，好像，塵兒的武藝又大進一步，已至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暗自苦笑，果真是天意啊……如果四年前，塵兒有此等武藝，就不會被落凡……也就不必強求他遺忘了……
百里塵收了劍，踱步走向陳叔他們。
燦燦陽光下，一襲天青衫的百里塵，容顏清雋神秀，卻也清峻寒澈，溫和的陽光卻暖不了他一身的冷冽。
見陳叔他們如往日般看自己練劍，百里塵客氣地喊了聲，「陳叔。」然後，似有要離開的意思。
陳叔心頭一跳，心中那毫無徵兆，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慌張像極了四年前，初見落凡時的感覺。
「塵兒……」見百里塵要走，陳叔立刻喚住了他。
「有事？」百里塵頓住腳步，看著陳叔，眼波沉靜冷峻，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孤寂落寞——好似，高處不勝寒。
「塵兒，你該去雲都看看了。」陳叔盡量放平了語氣，不讓百里塵看出什麼端倪。
百里塵漆黑的眸子裡一片沉靜，好似寂靜無波的大海，看不出其中一絲一毫的洶湧，「嗯。」
看著百里塵淡漠地點頭答應，淡漠地離開，陳叔幾人面面相覷，然後，搖頭。
*
正是日頭高掛時，百里塵和風舟風行二人已到柏順鎮，正在一處酒樓用午餐，休息之後，再去雲都。
柏順鎮是這一帶除雲都之外最繁華的地方了，此刻，酒樓裡已坐滿賓客。
食客們衣著各異，很多人手裡都有武器，大概，都是聽聞凡塵島的傳人要去雲都，便趕著去湊熱鬧。
離百里塵幾人不遠處，人群鬧鬧嚷嚷，喧嘩的很，細細一聽，好似提到了「落凡」……
風舟和風行都下意識地看向百里塵，但見他面上依舊冷峻，沒有絲毫情緒，才微微放下心。
然後，就聽到一個銀鈴般又亮又脆，甚是好聽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這個氣氛有些浮躁的酒樓裡甚是突兀，「聽聞凡塵島的落凡姑娘武藝超群，即便是絕影宮的公子塵也差點被她一劍刺死，就你們，居然也妄想擄了落凡姑娘，盜得她的武功秘籍？」
風舟風行一聽，心中一駭，又立刻看向百里塵，卻見他只是冷冰冰地掃了二人一眼，好似，對於那姑娘那一番話都沒有什麼疑惑。
風舟被百里塵這麼一盯，立刻尷尬地收回視線，卻又忍不住好奇向說話之人看去。卻見那群衣著各異的人旁邊，站著一個白衣少女，正有些高傲地看著那些人。
那少女，生的是秀美無倫，滿臉的精靈之氣，她雙目明澈晶瑩，皙白的面頰上透著淡淡珊瑚色，鼻樑較高，只是，眼窩好似有些深陷，不似尋常女子，而且，她容顏雖美，卻掩不住其中稚氣。
「咳咳……」風行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少女看，皺眉輕咳了兩聲，卻被風舟不樂意地瞪了一眼。
那邊，一個身形粗壯的中年漢子粗聲粗氣道，「臭丫頭！少管閒事！你再多說一句，小心老子宰了你！」
「哼，」少女撅嘴哼道，「這裡雖非天子腳下，卻也容不得你目無王法，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行兇麼？」
「臭丫頭！」中年漢子氣得拍案而起，那桌子上的酒菜好似都被彈了起來，又落在桌上。
中年漢子好似欲出手教訓這個臭丫頭，卻被身旁一個精瘦的年輕人拉住，低聲說，「大哥，我聽說，那落凡最喜歡穿白衣，又長得極是漂亮，這個丫頭，年紀不大，卻膽子大得管閒事，她會不會，就是落凡呀？」
中年漢子皺了皺眉，盯了少女一番，「她？落凡？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而落凡好歹也二十了吧，你小子什麼眼光，這都能認錯！」
「說得對，我的確不是落凡姑娘，我不過看不慣你們想要偷人東西的做法罷了。」少女輕輕一笑，頰邊，有兩個可愛的梨渦，更為她秀麗的容顏增了幾分姿色。
年輕人拉了拉中年漢子，「大哥，那落凡可是凡塵島的傳人，凡塵島上可是要什麼有什麼，難道還不能保持她的青春？這丫頭，越是極力否認，就越是表明，她其實就是落凡。」
這邊，風舟聽得忍不住想笑，人家小姑娘明明都否認了，他們卻硬是要別人承認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身份……這幾個人，真是夠笨的！想要找落姑娘出來，卻不知道先找她的畫像！
「我真不是落凡姑娘，」少女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中年漢子想了想，覺得還是自己兄弟的話比較可信，立刻一拍桌子，聲音粗大，嚇了少女一跳，「說！怎麼去凡塵島！你如果肯老老實實交待，老子就放你一條生路！」
少女無奈地翻翻眼，「我都說了，我不是她，你們為什麼就認定我是呢？你們想啊，如果我真的是落凡，還會由著你們在這大呼小叫嗎？不早就收拾你們了嗎？」
「嘿……臭丫頭！口氣不小啊！」中年漢子面色不快的抹起了袖子，「老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真不知道老子的厲害！兄弟們，都給我上！」
「是！」
話音落，少女驚訝地看著幾乎十餘人都站了起來，面色兇惡，手拿兵器，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你們，你們以多欺少！」少女怒道，只是怒顏中，卻不見一絲畏懼。
「少廢話，上！」話畢，中年漢子當先躍起，踏過桌子，手中的大刀直砍少女，他的兄弟們也齊齊攻向少女。
少女微驚，立刻躍到桌子後方，一腳將桌子踢向他們，同時間，從小腿處拔出一把匕首。
中年漢子一刀就劈了桌子，手中揮著刀，招式毒辣，似要置人於死地。
少女武功很是一般，不過是仗著心中一股子豪氣和勇氣才敢和他們相鬥，只是，卻鬥不過這些好似是亡命江湖的一群兇惡之徒。
眼看著，前面有中年漢子的大刀要砍過來了，旁邊有精瘦青年的劍快要刺過來了，後背，還有他們的弟兄的兵器也要殺向她了，少女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過之情……她為什麼不聽話，不好好練武，否則，不至於這麼淒慘，連些蝦兵蟹將都打不過。
少女好似認命地閉上了眼，卻在這一瞬，風舟風行驚訝地看著百里塵如風一般掃過，一把劍無情地橫掃那一群襲擊少女的江湖漢子。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倒了一大片人，桌椅摔了一地，痛苦聲綿綿不絕。
少女驚訝地睜開眼，驚奇地看著一個穿著天青色衣衫的男子手拿一把劍，站在自己前面，而其他人，全都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仔細一看，那些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痕。
這一看之下，少女不禁又滿懷欽佩的多看了百里塵一眼，雖然只是一個背影。
「你，你是誰！報上名來！敢偷襲老子！」中年漢子掙扎著站起來，手中的大刀指著百里塵，怒道。
百里塵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中年漢子背上頓生冰寒之意，手腳發軟，手中的大刀也掉落在地上。
見百里塵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要殺他的意思，中年漢子好似放了心，怯怯地彎下身，怯怯地撿起了大刀，「我們走！」說著話，招呼著弟兄們往後退，一步一步，出了酒樓。
百里塵神情漠然地走回吃飯的桌子旁，淡定地坐下。
只是這過程，卻是看得風舟風行一愣一愣的……公子什麼時候有管閒事的癖好了？而且，還是英雄救美？印象中，好似只有四年前，在滄州的一家客棧，「救」過一次落姑娘。
這一想，風舟卻是心裡打顫。
四年前，客棧裡，公子的驚鴻一瞥，深深地愛上了落姑娘；該不會，四年後，公子又愛上這個少女了吧？
雖然，這小姑娘長得還湊合，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稚嫩，……公子，應該不會喜歡這種小妹妹吧？
偷偷看了眼百里塵，只是神情淡漠地喝著酒，吃著菜，好似，全程都沒有看那白衣少女一眼……這才讓風舟微微放了心。
百里塵自然知道風舟和風行對他舉止的詫異，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見那少女生命受危，腦子裡還沒什麼反應，身體卻已經衝出去了，好像，只是一種本能，不願讓這個白衣少女受到傷害……
真是奇怪！
白衣少女理了理有些亂的髮梢，和微微有些凌亂的衣服，看著摔了一地的桌椅，灑了一地的酒菜，微歎一聲，真是可惜了。
不過，仔細想想，終究是因為自己多事，才讓酒樓受到損失，於是換來小二，遞給他一錠銀子，連聲說著抱歉。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舉動卻嚇壞了小二，小二手裡拿著銀兩，忙不迭的跑開了。
少女驚訝地看著跑開的小二，無奈一笑，轉身，看到救她的公子還在那吃菜，便走了過去，在剩餘的一個座位上坐下，脆脆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甜美，「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
百里塵抬眸，眼波沉靜淡漠，然後面無表情的繼續喝酒吃菜。
「我叫緹諾，大哥哥，你叫什麼？」少女並沒有因為百里塵的冷漠而氣餒，反而聲音更脆，笑容更甜。
百里塵好似完全沒聽到她說話一般，只依舊自斟自酌。
風舟覺得，這雖然符合公子的一貫作風，不過，卻太打擊小姑娘的心了，便笑嘻嘻地打破了冰冷的尷尬，「我叫風舟，他叫風行。」
緹諾立刻清脆快樂地喊道，「風舟哥哥——風行哥哥——」
風舟心裡一樂，多開朗活潑的姑娘啊，多可愛的姑娘啊……然後，就見著緹諾眨巴著清亮的眼睛希冀的看著百里塵。
百里塵好似歎了一聲，聲無情緒道，「百里塵。」
「塵哥哥。」緹諾的聲音更甜更膩，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的可以讓正高掛天空的太陽羞愧了。
風舟又心中暗叫不好。按照公子的作風，這樣腆著面皮接近他的姑娘，他都是該一揮冷袖，叫那姑娘滾回娘家去……可如今，他不但救了緹諾，還乖乖的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
公子，你可千萬不能做對不起落姑娘的事啊！風舟心中哀嚎著。
「風舟哥哥，你怎麼了？你好像很痛苦似的，你生病了？還是剛剛塵哥哥的劍氣傷到你了？」緹諾望著風舟的眼神純真的似是嬰孩，好像，真的很關心風舟。
風舟訕訕一笑，「沒事，沒事，沒事，我好得很……」
難得見風舟也有吃癟的時候，百里塵微微扯了嘴角，很淡很細，卻還是被風舟看到了。
如此，風舟心裡，更是糾結了……除了落姑娘，這個叫緹諾的小丫頭，還真是第一個能把公子逗笑的女子。
哎……
「塵哥哥，你知道凡塵島嗎？聽說凡塵島的落凡姑娘就要去雲都，我打算去湊湊熱鬧，你要不要去啊？」緹諾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百里塵。
百里塵淡淡點頭。
「真的？太好了！」緹諾高興道，「反正都要去，我們一起去吧。」
「呃……緹諾小姑娘，你不覺得你一個姑娘家跟我們幾個大男人一起走，不太方便嗎？」風舟越來越覺得不妙，公子的反應太反常了……
「會嗎？」緹諾不解地看著他，「如果下次再遇到剛才的事，緹諾一個人好像對付不了，風舟哥哥難道忍心緹諾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麼？」
呃……風舟無語，她說的，好像是他們幾個大男人仗義害的她身犯險境似的。
緹諾的耍賴皮，風舟的無語，都讓百里塵忍不住微微一笑。
緹諾眼尖地看到了，立刻喜道，「塵哥哥，你笑了誒……這麼說，那你是同意了，對不對？你們放心啦，我絕對不會拖累你們的，而且一路上，有姑娘照應你們，你們就不必擔心吃喝的問題了。」
百里塵心中覺得這姑娘委實面皮厚，不過，仍是點頭答應了。
風舟面色一垮，無奈苦笑……他是好心辦壞事了。
*
用過午飯，幾個人休息了會兒，便上路了。
讓百里塵他們有些意外的是，緹諾雖然年紀尚幼，武功又不好，但是騎術卻是一流的好，不免讓人刮目相看，是以，百里塵多看了緹諾一眼——這小丫頭，身世不簡單吧？應該是不知世事險惡，所以才仗著一股子勇氣膽大地去管江湖人的閒事。
從柏順鎮到雲都，路程本不遠，快馬加鞭的話，入夜就能趕到。
只是，天不遂人願，夜色剛剛降臨，突然下起了大雨。
百里塵三人倒是不介意雨中前行，卻不得不考慮到，他們的隊伍中，還有一個姑娘，於是乎，只能在附近一個山頭找了個山洞，進去歇息一晚，明早再進城。
山洞很是寬敞，裡面，還有些干的木柴，應該是以往的路人避雨時留下的。
風行燃了一個火堆，幾個人圍著火堆，暖著身子。
百里塵武藝很高，風舟風行也非泛泛，只靠自己的內力，便很快能烘乾身上的濕衣服，但很顯然，緹諾小姑娘不行。而且，一個濕了身的姑娘家跟他們在一起，委實有些尷尬。不過，看她凍得身子不斷地哆嗦著，卻還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又著實讓人憐惜。
百里塵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盤腿坐在緹諾身後，給她輸了真氣，替她祛寒，順便，也烘乾了她的衣服。
風舟風行驚訝地盯著百里塵……公子他，太，太，太反常了，記憶中，連落姑娘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風舟苦笑看著風行，好像在說：我錯了，我不該攛掇公子來雲都的……公子真的，把落姑娘忘得一乾二淨了。
風行靜默地看著風舟無奈的表情，眉眼間，也劃過一絲難過。
片刻之後，緹諾衣服頭髮全干了，面色也變得有些紅潤，映著火光，別是一番嬌俏可人。
「塵哥哥，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次……」緹諾謝道。
風舟一驚，生怕她再說出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就讓我以身相許吧」……他立刻嘻嘻哈哈道，「我家公子一向喜歡做善事，小姑娘不必掛在心上。」
百里塵眉梢微挑，風行眼角抽搐——公子一向喜歡做善事？真夠稀奇的。
緹諾卻樂道，「我也發現了。」
山洞外，有窸窸窣窣的腳步步聲，仔細辨別，應該都是內功深厚的練家子，風舟風行立刻繃緊了神經，百里塵卻似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坐在一旁，好似在沉思什麼。
*
很快，進來四個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勁裝的中年男子，雖然頭髮衣服盡濕，卻絲毫沒有狼狽之意，反是目光犀利炯炯的打量了他們一番。
當中一個看似是頭領模樣的人拱手道，「打攪各位了，我們也是避雨的過客。」
緹諾立刻笑著說，「大叔，快過來暖暖身子吧，你們都淋濕成這樣了，當心著涼。」說著話，還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們四人留出空位。
那人笑了笑，謝道，「多謝姑娘。」然後，四人才一次坐下。
雖然看他們好似沒有惡意，風舟風行卻不敢放鬆警惕，畢竟，他們的出現，委實有些怪異。
坐下後，四人又拿出乾糧吃，看得坐在一旁的緹諾一直吞著唾沫——雖然，已經吃過晚飯，但是，……她還是很想吃東西。
「姑娘，你若不嫌棄，就隨意吃吧。」那頭領笑著將乾糧遞給緹諾。
緹諾笑瞇瞇的毫不客氣的接過去了，「謝謝大叔。」
風舟皺眉盯著緹諾和那頭領，這丫頭，怎麼一點防備心都沒有？什麼人都相信麼？可是，見公子都沒什麼表示，似乎，自己也不該多管閒事吧？反正，這姑娘要跟落姑娘搶公子，他是不怎麼待見她的。
緹諾吃了一會兒，吃飽了，打著嗝，有些口渴，拿出自己的水壺想要喝水，卻發現沒水了，用力搖了搖，確實一點水也沒有。
「姑娘，我這兒還有些水。」頭領笑著遞給緹諾一個水壺。
「謝謝大叔。」緹諾笑接過水壺，一拿，一愣，這哪裡是還有些水啊，分明是一整壺水呢。
頭領立刻解釋道，「我們還有足夠的水，姑娘不必客氣。」
「那就，多謝大叔啦。」
風舟仍是有些擔心，就要出言阻止，卻被百里塵一個冷眼掃過，然後就立刻閉了嘴。心裡卻是奇怪得很，照公子對緹諾的關心程度來看，怎麼會如此放心？莫非公子看出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
百里塵靜默地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其實，一路上，他都知道有人暗中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但是，的確沒有惡意。他當時就猜測，緹諾身世不簡單，那麼這幾人，定是暗中保護她的，所以，才沒有揪出他們來，如今，看他們如此關心緹諾，便更加肯定這個想法了。
只是，這樣看來，這個緹諾非但身世不簡單，而且是尊貴不凡，才可讓這四個響噹噹的人物做她的暗衛。奇怪的是，緹諾竟然不認識他們。
夜，漸漸深了。
雖然雨夜中，寒意有些逼人，好在有火取暖，而且那四個黑衣人恰好就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遮擋了冷風，所以洞裡面，還是很溫暖的。
緹諾已經睡熟，風舟二人見公子並沒有戒備那四人，便也放下心來歇息。
眾人都睡熟後，那頭領才從包袱中翻出一件干衣裳，小心翼翼地蓋在緹諾身上，然後才閉目休息。
他卻不知，剛剛那一幕，只有緹諾不知，百里塵，風舟風行卻是都看見了。
風舟心中暗歎，難怪公子那麼放心，原來早看出來他們是一夥的了。
*
清晨，醒來時，那四人已經走了，緹諾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收走了，好似，他們並不想緹諾知道什麼似的。
天，已經放晴，只是路上，還濕漉漉的。
春日清晨，仍是有些涼意，不過，緹諾卻是樂滋滋的，也不知，她到底在樂呵什麼。
雖然進了城，但這個時辰還有些早，去得太早了，也有些不妥。
百里塵便決定先在城門附近的一家茶社休息會兒，用點早餐，再走。
坐在茶社裡，一個臨窗的位置。
看著明淨的天空，初升的朝陽，路上淅瀝瀝的濕意，落寞之感忽又襲上心頭……好像，在期待什麼，卻又在害怕什麼……
四年來，這種複雜莫名的情緒總在夢裡纏繞著他，讓百里塵夜夜不得安睡，只是如今，不知為何，這種感覺強烈了許多，那種既期待又害怕的矛盾心情，好似要讓他炸裂了似的。
風舟正歡樂地吃著包子，忽聽外面有一個女子似嗔怒的聲音響起，「小姐啊，這麼大清早的就跑來這兒，小心叫姑爺知道，打斷你的腿！」
正喝著湯的風行忽然手一頓。
然後，一個大咧咧的聲音驕傲地響起，「他敢！」
風舟口裡的包子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面前的湯碗裡，濺了一臉的湯汁。
「風舟哥哥，你沒事吧？」
百里塵也看著他，他這麼驚奇做什麼？
風舟忙尷尬笑道，「沒事，沒事，沒事……」說著話，看了風行一眼：不會這麼巧吧？
風行用無奈的眼神回應他：就是這麼巧。
然後，那個嗔怒的聲音再次響起，「是是是，你就仗著姑爺疼你，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瞧瞧自個兒，挺著這麼大的肚子好到處亂跑！小心撞到人！」
「你嫉妒啊？你要是嫉妒，自己也去弄個大肚子試……」女子的聲音忽然頓住。
震驚的眼神落在百里塵一行人身上。
百里塵抬頭，見一個大著肚子的少婦正驚奇地盯著自己。
那少婦一張小巧的鵝蛋臉上嵌著精緻的五官，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是個十足的大美人，而她左眼眼角處，有一點芝麻大小的硃砂痣，更為她添了幾分嬌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