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婧兒不催,沈若雪也會主動去找蕭子櫟的,因為白凝霜這件事已經和她扯上了關係。
聖教提出要蕭子櫟拿沈若雪去換白凝霜,沈若雪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可行性十分的大,而且特有意義。
如果沈若雪真的去換回了白凝霜,那麼她從今往後就不會再欠蕭子櫟和白凝霜什麼。以後是生是死,沈若雪就全憑自己的造化了。
這麼想著,沈若雪決定要去冒這個險。
站在蕭子櫟的書房門口,沈若雪最終還是猶豫了,到底要不要見他,見他之後又該說些什麼呢?
「罷了,遲早就要面對的,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沈若雪抬起手,敲了敲書房的門。
敲第一遍,沒什麼反應。
敲第二遍,還是沒什麼反應!
沈若雪耐著性子正打算敲第三遍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緊接著傳來蕭子櫟有些沙啞的吼聲,「我告訴你們不要來煩我,你們……哦,是你啊,進來吧」
見是沈若雪,蕭子櫟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臉上飛過一絲奇怪的神色。
沈若雪走進書房,窗戶關的死死的,雖然外面是白天,可這書房裡依然是黑漆漆的,氣氛格外的壓抑。
看蕭子櫟那樣子,頭髮有些亂,鬍子也長長了,臉上堆滿了疲憊的神色,也就是他穿了一身黑袍,還看不出來髒不髒。看到他這樣,沈若雪不免有些心疼,但卻沒有表現出來。
「你這是要自殺呢,還是想博取他人的同情呢?」沈若雪看了看亂糟糟的書房,然後坐在書案旁的一把椅子上。
她記得蕭子櫟是很愛乾淨的,什麼時候也頹廢到這中地步了。
「你的身子沒事了吧,大夫說你還需要休息,沒事的話就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這還是蕭子櫟第一次拒絕沈若雪站在他的面前。
沈若雪嘴唇抽/動了一下,然後她掩飾起內心的真實感受,道:「你別用這種方式隱瞞我了,婧兒剛才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我。蕭子櫟,拿我去換白凝霜吧,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我知道魔教因為受到了重創,根本不能和聖教對抗,所以……」
「不可能!」
「只要去做,沒什麼不可能的」沈若雪聳聳肩,道:「你把我叫出去,我是死是活,到時候全憑我的造化。那時,我們之間就不會有什麼誤會,更不會有什麼糾葛了。」
蕭子櫟沒有回答沈若雪的話,他雙手撐著頭,不停的用手抓頭髮,直到抓的一團糟,「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在乎她?」
「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沈若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在我想知道的時候你不說,現在我不想知道了。」
「靜下心來,聽我說吧」蕭子櫟語氣很沉重,「我怕我往後就沒有機會對你說了!」
「嗯哼,隨你」
蕭子櫟繼續抓著他的頭髮,像是抽鴉片上癮了一樣。而沈若雪,則是將一個茶杯蓋子在桌子上轉來轉去。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朝廷和聖教聯手一同進攻魔教,那一場戰爭持續了一年,最終因為魔教出了叛徒,蕭子櫟的父親大敗而歸。
從此,魔教便開始走下坡路了,勢力範圍越來越小。而就在那場戰爭中,因為叛徒的出賣,八歲的蕭子櫟被抓到了聖教。
聖教拿蕭子櫟來威脅他父親,讓他歸順朝廷。可是,聖教是什麼東西,蕭子櫟的父親很清楚,一旦歸順,那只有死路一條。為了魔教上萬人的性命,蕭子櫟的父親不得不忍痛放棄他。
也就是從那以後,蕭子櫟在聖教的監獄度過了整整七個年頭。每天,蕭子櫟戴著手銬腳鐐,像奴隸一樣被驅趕著做做髒最累的活,稍有不好便會遭到毒打。而且經常挨餓受凍,當時的蕭子櫟瘦的跟猴一樣。
在那種暗無天日的環境中,蕭子櫟沒有怪他的父親,他只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的活著,只有活著,就一定有希望。可是,聖教的人本就是要用這種殘忍手段將他慢慢折磨死。可以說,蕭子櫟的每一天都是在極度的痛苦中度過的。
在聖教大牢被關了一年之後,蕭子櫟看著水裡倒影,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他實在撐不下去了,他想到了死,因為只有那樣才可以斷了父親的念想,結束他這痛苦的生活。
蕭子櫟選了一個星空滿天的夜晚,趁著守衛不注意,跑到聖教後面的懸崖邊上。面對眼前的萬丈懸崖,蕭子櫟知道,只要他縱身往下一跳,那麼他這一輩也就算走到頭了。
就在他要跳的時候,突然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人正和他作著相同的一個動作。只不過,那個人似乎還在猶豫著什麼。
「真是巧,自殺都還能碰上志趣相投的」蕭子櫟覺得很有意思,要是和那人商量一下,不如結伴一起跳算了。
蕭子櫟這麼想著,便拖著鐵鏈走了過去。走過去之後才發現,對方居然是個女孩兒,看樣子要比蕭子櫟大那麼幾歲。
「你,你是誰?」那個女兒見蕭子櫟那模樣被嚇了一大跳,連連往後退。
蕭子櫟不敢在上前,只是上下打量著那個女孩兒。雖然年紀不大,但看樣子長得很是漂亮,只是一張臉冷冰冰的。
「哦,我也是打算跳下去的,不如我們一起跳如何?」
「誰說我要跳了,我,我只是在這兒玩兒而已」
蕭子櫟覺得很好笑,明明就是要跳嘛,居然不承認。後來,兩人談著談著話就多了,不知不覺就在懸崖邊上聊了起來。
蕭子櫟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那個女孩兒,那個女兒聽著聽著,不禁淚水漣漣,很是同情她。後來,那女孩兒也講了她的故事。
原來,那個女孩兒就是白凝霜,是第一批從各地挑選來的聖女。
聖教在打敗魔教之後,把一切都歸功給天神,所以他們要找一個世間最漂亮,身子最純潔的姑娘侍奉天神。
第一批挑選上來的聖女,大約有一百多人,各個都是美人坯子。而白凝霜只是其中一個,據她說,她是被人從家裡搶來的,並不是資源來的。
一時間,兩人有種惺惺惜惺惺的感覺。
這一百多名聖女,最後只有一個會被選中,而那些沒有被選中的,則會被當作天神的棄女,全部都會被秘密處死。
也就是說,白凝霜活下去的幾率不到一百分之一。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哪裡能承受這些。而且,就算是活下來了,她這一輩子也注定了要為天神守身一輩子,不能有愛情,更不能結婚生子。
這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不知不覺間,兩人一直聊到了天亮,結果兩人誰都沒有跳崖,相約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有機會一定要掏出這個地方。
那一晚,蕭子櫟被發現逃出了牢房,結果被抓回狠狠的毒打了一頓。從那以後,白凝霜就偷偷的給蕭子櫟拿吃的,在他挨揍之後,就給他送藥。可以說,沒有白凝霜的話,蕭子櫟根本就活不下來。
後來,白凝霜被天神「選中」,當上了聖女,成為了聖教的形象代言人,她手中有了權力,能更好的幫助蕭子櫟了。可是,這樣白凝霜所冒的風險就更大了,有好幾次都險些被人發現。
蕭子櫟知道,如果白凝霜被發現了的話,那麼她也就算完蛋了,被處死都是輕的。因為按照聖教對聖女的規矩,她除了侍奉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神之外,不得再和別的男人接觸。
蕭子櫟勸過白凝霜很多,可是她就是不聽。
「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我就當你是我的弟弟了,在這兒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你吃苦。」
白凝霜的倔強和真誠讓蕭子櫟感動不已,他除了告誡自己一定要活下來之外,每天都在對自己重複一句話:「只要她需要幫助,我拚死要幫她」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了整整六年,這六年的時間裡,蕭子櫟記不清白凝霜給過他多少幫助,冒過多少風險。
在蕭子櫟被抓七年之後,聖教見蕭子櫟不但沒有被折磨死,反而身體還長的很壯,很是生氣,便動了殺機。
白凝霜是第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她想盡了一切辦法,結果在蕭子櫟將被處死的前一天晚上,白凝霜將蕭子櫟約到他們相識的懸崖邊上。
白凝霜將那個消息告訴了蕭子櫟,讓他趕緊走。
那個時候蕭子櫟嚴重缺乏營養,身材很嬌小,要是刻意打扮一下的話,身材倒是和白凝霜有幾分相似。
所以,白凝霜讓蕭子櫟穿上她的衣服,然後將她綁在懸崖邊上,造成一個她被綁架的假象,還矇混過關。
當時,蕭子櫟讓白凝霜和他一起走,可是白凝霜堅持不走。如果當時白凝霜選擇走的話,恐怕一個也走不了吧。
蕭子櫟倒是成功的逃脫了,也沒有人懷疑是白凝霜故意放跑他的。只是,白凝霜被扒了衣服,聖教認為她褻瀆了天神,本來是要處死她的。可一想到這樣做對聖教的名聲不好,加上白凝霜的守宮砂還在,便躲過一劫。
可是,從那以後白凝霜頂著聖女的身份,卻再沒有享受過聖女的待遇。也正是蕭子櫟走了之後,白凝霜才變的一天比一天的冷漠,幾乎好幾年都不曾笑過。
一年前,蕭子櫟帶人潛入聖教,將白凝霜給搶了出來。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白凝霜死活都不願跟著蕭子櫟走,而且還不辭而別,一下子消失了整整一年,蕭子櫟派人滿世界找都沒有找到她。
直到蕭子櫟和沈若雪成婚的那天,孫赤焰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白凝霜,拿她來威脅蕭子櫟。所以,也才有了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
「當時沒有她,也就沒有我的現在。如果我連她的這份恩情都還不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蕭子櫟長長的歎了口氣,「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救她出來之後,她為什麼不跟我走,我明明可以很好的保護她的」
聽完他和白凝霜之間的故事,沈若雪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
如果換作是自己,有那麼一個人不顧生死的照顧自己整整六年,救了自己不說,還因為自己而背上不潔的罵名,那麼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就算去死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而且,至始至終蕭子櫟都沒有說過他愛過白凝霜,一直說白凝霜只拿她當弟弟。而白凝霜也沒有表露這樣的意思,兩人似乎什麼曖昧關係都沒有。
可是,就是因為這種什麼關係都沒有的關係才是沈若雪最害怕的。她知道,如果白凝霜願意的話,蕭子櫟會毫不猶豫的貼到她身邊去,不管是愛還是不愛。
這個險,沈若雪不敢冒!
「也許,她是不想讓魔教和聖教再次發生戰爭吧,這樣做其實是為了你好」沈若雪猜測道,正常人都會這麼想。
「呵呵,這或許只是一部分原因吧」蕭子櫟抬起頭,臉色很是難看,「別人認為她是我心中的女神,其實,在她的心裡也有一個『神』,只是我不知道那個『神』是誰而已。她不願跟著我,就是因為那個『神』吧。」
「你是說,她有喜歡的人?」沈若雪覺得,這關係越來越複雜了,我心裡放著你,你心裡放著她,她心裡又放著他……
「我和她相處了六年,我不會看錯的」蕭子櫟苦笑道:「其實,我對她只有恩情,並沒有愛情。也許,我在乎她會比在乎自己的女人還要多,可我知道,我只會愛我的女人」
「……」
蕭子櫟看著沈若雪,沈若雪看著別處,兩人都沉默了。
聽了蕭子櫟的故事,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話,那之前真的是沈若雪誤會他了。而對於蕭子櫟這種重感情的人,沈若雪是打心底佩服的,這樣的男人絕對靠得住。
可是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靠得住的男人偏偏會孤獨一生。因為他的感情不是完整的,沈若雪不知道要不要和他好,或者說和他好了以後能不能容忍他的心裡時刻為另外一個人而牽掛。
「或許,我真的是一個自私的人,接受不了這樣的感情吧」沈若雪自嘲的笑笑,然後打破僵局,說道:「拿我去換她吧,這樣的女人應該好好的活著。我被你們救過,這份恩情,我也該還。」
「我說過,這不可能,我不會讓我心愛的人去送死,不可能!」蕭子櫟都快抓狂了,面前這個女人怎麼那麼固執!
「可是,你能看著你的恩人死嗎?你不要忘了,她是因為才遭受這些的!」沈若雪站起身,走到蕭子櫟的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上,「相信我,我能活下來的,我死過一次,有經驗了。」
「不行,不行……」
蕭子櫟抓住沈若雪的手,仰頭看著她,「你是愛我的,對嗎?」
沈若雪想把手抽出來,卻被抓的更緊了。她只是淡淡的笑笑,並沒有回答蕭子櫟這個問題,只是對他說:「愛這個東西太嚴肅了,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好嗎?」
蕭子櫟想了想,點點頭,道:「好!」
兩人靠在一起,一時間各自的心情都複雜到了極點。蕭子櫟是在考慮如何能保住愛人和恩人,從而做到兩者都不傷害。而沈若雪卻是在考慮如何還了這份恩情,至於其它,她還真沒想。
「聽婧兒說你受傷了,沒事了吧?」
「皮外傷,早好了。」蕭子櫟笑笑,心想:她還是關心自己的,心裡還是有自己的。
沈若雪又和蕭子櫟說了幾句,然後說有些累了,蕭子櫟便讓她回去休息了。沈若雪臨走時,在蕭子櫟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弄得蕭子櫟一陣激動。
「該洗臉刮鬍子了,再這樣下去,你都快成野人了」沈若雪笑吟吟的對蕭子櫟說道,然後很瀟灑的走了。
「好,馬上就去。」
沈若雪的這個吻就像是給了蕭子櫟無限的力量一般,一下子又春光滿面,感覺渾身都輕鬆的不得了。
只是,蕭子櫟在興奮的時候,他沒有看見沈若雪轉身的時候抬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淚。如果他看見了,一定會察覺到什麼。
蕭子櫟在書房裡悶了三天,心情終於撥雲見日,陽光了起來。走出書房,蕭子櫟抬手遮住雙眼,還不適應外面這麼強的光線。
蕭子櫟洗了澡,刮了鬍子,又飽餐了一頓,之後召集七大長老,商量如何營救白凝霜。他決定了,就算拼光魔教的老本,也絕對不會拿沈若雪去換人。
經過初步計劃,召集現在魔教倖存的勢力,拚死一搏的話,成功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蕭子櫟從大殿出來,正要去慶靈宮找沈若雪,半路上碰見了婧兒。婧兒見面就問蕭子櫟,「教主哥哥,你和姐姐從中午一直談到現在,看你這樣子,是不是又和好了呀?」
「好……等等,她不是早就回來休息了嗎?」
「沒有呀,我也正找姐姐呢,可到處都沒見到人,我以為她和教主哥哥還在談呢。」婧兒一臉的奇怪。
蕭子櫟突然意識到什麼,重重的拍了一下腦門,「壞事了,又被她給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