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兵士顯然被蘇城城樓上這一聲吼驚到了,手中廝殺的動作一滯,目光齊齊掃向了沉香。
這一吼是悲涼,是眷戀,是別離,是憤怒……道不清,沉香對慕容皓複雜的感情。
城下廝殺聲又起,南國兵士倒下無數,殷紅的血染紅了黃色的土地,護城河裡的清水也染了一層緋紅。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沉香白袍獵獵,翩然從城樓上飛了下去,如斷了翅的蝴蝶,美則美矣,卻籠罩著一絲絕世的悲涼。
身後,蘇城的城門已大開,北國將士如潮水般蜂擁入城中,火焰所到之處,上百年的繁華剎那化為廢墟。
蘇城外的戰場上,沉香手中冰藍色的長劍一刻不曾停下,上下翩飛,藍光所到之處,死傷無數。
他一雙血紅的眸子如來自地獄的惡魔那般,嗜血成癮。白袍上不沾一絲血跡,堆積如山的北國將士悉數踩在他的腳下。
他不停地殺戮,像是因了那一份憤恨,越殺越勇,絲毫不見早已血流成河的戰場,倒下的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半日的屠戮,沉香拖著不知疲倦的身子進了蘇城,手中長劍上沾著未乾的血跡。
他第一次開了如此大的殺戒,幾十萬人的性命在他刀下不過如草菅,揮手之間,生死已別。
蘇城,沉香一手提著長劍,袍袖翻飛,北國最先衝入城中的兵士把酒言歡,對沉香不以為意。
「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低沉的咬字,沉香長劍一揮,橫掃出一道凌厲的劍風。
沉香手起劍落,數十人瞬間倒斃,蘇城內的北國將士人人自危,有些人驚恐地開始往城外逃竄。
又一道劍風掃過,蘇城大門被緊閉了起來。沉香暗紅色深邃的眸子掃了眼眾人,似乎發現少了點什麼。
對了,沒見司馬兄弟,不知何時,他竟然忘了司馬兄弟。
突然,沉香頭頂壓下來一大片陰影,他緩緩抬頭,瞇著眸子,竟是看見了一隻巨大的朱雀,身上騎著司馬兄弟。
「司馬?」
沉香有些納悶,按照計劃,朱雀不是應該將司馬兄弟帶走了嗎?難道……他們又折返了回來?
「沉香,咱們先頂著,慕容和南宮馬上就到。」
司馬兄弟雙雙跳下朱雀,抽出隨身佩劍,隨即與沉香並肩而戰。
沉香挑眉,嘴角忽的閃過一絲戲謔,「那你們可要做好同年同日死的準備啊~」
他尾音拖得有些長,眸子瞥了眼左右兩側的司馬兄弟,蘇城瀰漫的濃濃血腥味兒透出落寞悲涼。
司馬兄弟紛紛點頭,眸子裡騰起濃濃的殺氣來。這次殊死一搏,就算敗了,也必須拖到慕容泓和南宮趕來。
北國數十萬兵士忽的緩緩讓來一條道來,一個少年身著白袍錦衣,袍子上工筆細細畫著一隻猛虎,與他身側的白虎如出一轍。
冷渢!
沉香瞳孔驟然一縮,提起手中冰藍色的長劍,朝著白虎直刺了過去。
驀地,白虎週身散發出一陣炫目的白色強光,冷渢霎時被一道白色風暴捲入風眼中,像是週身包裹著一個白色的巨繭。
「那是什麼?」
司馬璟努力用手擋著迎面而來的強風,好些北國兵士被捲起到半空中。
「哈哈哈哈!閻羅他阻擋得了我瘟神嗎?他擋不了!」
令人可怖的笑聲自颶風中傳出,又不斷被放大許多分貝。
司馬兄弟伸手努力抓住手邊店舖的門柱,腳下加重力道,把自己深深釘入土裡。他們已被狂暴的風遮了眼,看不清眼前是何景象。
「冷渢,今天我就陪你同歸於盡!」
沉香悲壯的話音如往日的絕決,絲毫不含糊地化為神獸白狐,筆直地朝著那一團颶風衝了進去。
「沉香,沉香……」
司馬兄弟的呼喊聲淹沒在暴走的狂風中,周圍的房屋都被掀了瓦,北國士兵都被捲入半空中,只有一旁的白虎鎮定地虎視眈眈著吱呀一聲開啟的城門。
沉香身形變大了數倍,一身白色的長毛有些微亂,在闖入颶風的剎那,他嘗到了撕心的疼,骨骼連著皮肉一起被撕裂。
他的喉頭湧起一股又一股的腥甜,他硬著頭皮往颶風中闖,只有闖入那團颶風,他才能與冷渢面對面。
隨著一分分的闖入,他深刻地覺察到了颶風變得滾燙,剎那又變為一根拔地而起的沖天火柱,將沉香護身的長毛幾乎燒了個精光。
他咬牙忍著疼,繼續往颶風風眼裡闖,就在眼前了,只差一分一毫。又一道水柱強烈地撞擊著他失去了長毛保護的軀體,一下子失去平衡,沉香墜入了水中。
不!他不能死!慕容泓還沒來,他要頂住!
憑著一絲頑強的信念,沉香提了一口真氣,直衝出水柱,身子失去水柱的衝力,筆直地墜入了風眼。
砰——
沉香重重地摔在了冷渢的腳邊,冷渢神色一滯,操縱著風火水的手猛地一停,周圍的颶風瞬間散去,重現方纔的雲淡風輕。
「就你?還同歸於盡!」
冷渢狠狠地一腳踹開遍體鱗傷的沉香,他手中閃著一團暗紫色的火焰,瑰麗的誘惑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沉香微微有些呻吟,他嘗試著撐起身子,卻失敗了,血淋淋的傷口佈滿全身。他也沒想到,沉睡了數百萬年的瘟神居然在冷渢體內再次覺醒了。
噗——
吐出一口血,沉香注視著蘇城的城門一分分被打開,慕容泓騎著一匹棗紅馬,藍袍白荷,俊逸如神祇。
噠噠的馬蹄聲愈發近了,沉香唇際掛著一絲淺笑,闔上了眸子。
他倦了,累了,碧落重生之後,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反而愈發的怠倦,或許,他早該會須彌山了。
須彌山,那個沒有戰火硝煙,沒有殺戮征戰的祥和寧靜地,也是萬物初始混沌所化之地。
「沉香,沉香,你醒醒……」
沉香耳邊,慕容泓的話音越來越輕,最後完全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