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來福的兒子退伍回來了,聽說在部隊立了大功,還是抗洪英雄,都上了報紙啦,沉寂了很久的秤桿劉村沸騰了,村民們都不約而同地來到孫來福家看望孫家樹。
像兒子剛當兵走時一樣,孫來福仍然是滿面紅光,熱情不減當年,只是兩鬢的白髮使他看起來明顯有點衰老了,他一大早就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水缸裡壓滿了水,水壺早早地就燒開了,看到有人來,便熱情地迎上去招呼著村民,自己的兒子總算沒有白當兵,比自己當年強多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留在部隊,如果當上了軍官,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這時,村主任劉成風風火火地闖進了院子,孫家樹看到後急忙迎了上去,他遞上一支煙說:「成叔,吸煙,這可是我從當兵的地方捎回來的好煙。」
劉成說:「不吸煙,不吸煙,渴死了,聽說你回來了,我就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先給我倒杯水。」
孫家樹連忙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劉成接過來也不謙讓,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孫家樹連忙又給他續滿了水,劉成端著茶杯,瞇著眼上下打量著孫家樹說:「看起來在部隊確實鍛煉人,你當兵走的時候還弱不禁風的,這一當兵回來身體就壯了,也懂事了。」
孫家樹說:「成叔,真是讓你失望了,在部隊也沒有混個連長營長什麼的,就是當了一個小排長還是代理的,慚愧啊,我是無顏江東父老啊。」
劉成說:「這孩子,看你說哪的話?你不知道,你當兵這幾年,年年立功受獎,鄉里敲鑼打鼓來送喜報,都是我在前面帶路,真讓我出盡了風頭,要知道,你可是我送出去的兵啊。我還在報紙上看到你的英雄事跡呢!你可是一個大英雄啊,是咱全村人的驕傲。」劉成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覺得嗓子有點幹,便呷了一口茶接著說:「你這一回來,可真是趕到點子上了,你成叔我可是有事相求啊。」
孫家樹奇怪地說:「成叔,我能幫你做什麼事?要真能做,也用不著你來求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說吧,什麼事?」
「那你得先答應。」劉成說。
孫家樹笑著說:「成叔,玩起我當年的用的那一套啦,好好好,我答應你,咱們這是一報還一報,算是扯平了。」
劉成說:「事情是這樣的,你大概也聽說了,就是咱們村的副業廠,前幾年確實紅火了一陣子,近幾年,由於周邊的村競相辦廠,競爭相當激烈,最重要是廠子管理跟不上,生意是一落千丈,我不願看到廠子毀在我的手裡,更不願看到「衡器之鄉」的牌子倒下來。」
「成叔,你就直說吧,要我做什麼?不要拐彎抹角的。」孫家樹說。
「爽快,那我可說了,我是想請你當副業長的廠長。」
「不行不行,我說成叔啊,你讓我舞槍弄炮還可以,讓我當廠長可不行,我一不懂技術,二不懂管理,一個外行來搞經營,廠子不垮得快一點才怪呢,我想你還是找錯人了。」
「怎麼?這麼快就想反悔了?」劉成說。
「不是成叔,我在這方面真的是一竅不通。」孫家樹說。
「我看中的人絕對不會錯,你年輕,有魄力,腦子活,又當過兵,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廠長非你莫屬,我求求你還是給我個台階下吧,我現在確實是束手無策了,現在可不是我一個人在求你,而是全村人在求你呀。」
孫家樹沉默了,看來廠子確實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他猶豫了,這可不是小事情,自己一個人說了可不算,「成叔,那你讓我考慮考慮吧,總得跟家人商量商量吧。」孫家樹說。
「好,我等著你的信息,千萬可別讓我失望啊。」劉成說。
晚上,送走了所有的人後,孫家樹全家圍在桌子周圍吃飯,孫家樹就把白天的事扯了出來,問家人怎麼辦。
孫來福一聽,頭馬上搖得像貨郎鼓一樣說:「不行不行,咱幹啥都行,就是不能當這個副業廠廠長,要當,我十年前就當了,當時劉有根托公社書記找過我幾次,我愣是沒答應,人活著不就為一口氣嗎?」
孫家樹說:「爹,你怎麼還是對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呢?這看這不像一個老黨員的胸懷啊?」
一提到黨員二字,那可是黨性覺悟,孫來福馬上就讓步了,「孩子,你要真想當我也不攔你,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好好的廠子垮下來,不過,我事先聲明,到你小子作難的時候可別來求我。」
高美雲說:「孩兒啊,咱好不容易熬出來了,別再管那亂七八糟的事了,等分配了工作上了班,找個城裡的姑娘做媳婦,再生個白胖小子,也算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就算娘求你了,你不知道,你當兵這幾年,我這心裡就沒安穩過,別再讓媽操心了,你就聽媽一次吧。」
大軍媳婦說:「四弟啊,你可千萬不要去趟那渾水,這裡面複雜著呢。當初廠子效益好時,村幹部都爭著安排自己的子女進廠,一個二三百人的小廠子,光閒雜人員就有七八十個,現在廠裡已經是人滿為患了,讓你去當廠長,說白了就是讓你去裁人,如果幹好了還行,要是幹不好,你可就成了咱們村的千古罪人了。」
孫家樹聽了沉默不語,當初去當兵時,家裡還有一半人支持,有著鞏固的統一戰線,這回倒好,連一個支持者也沒有,他迷茫了,到底該怎麼辦呢?他想起了當兵走時和退伍回來時,全村人那一樣的激情和期盼,他想起了他負傷時全村人托父母帶去的那一包包「心意」,這些情他可是一直欠著啊,難道自己能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嗎?孫家樹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