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麼熱的天氣下暴曬,神仙也要脫層皮,葉未央已經開始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拉著律袖的手不肯放,嘴裡反覆地念:「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不該……說謊……騙你……不該的……不該的……」
大夫來了,把了脈,開了藥,一陣忙亂後到了晚上,終於平靜下來。律袖坐在床沿,皺著眉瞧葉未央,伸手撫摸她的臉,另一隻手被她抓著掙不脫,也不敢掙。他一用力她就不安地動來動去,只好任她抓著。
「明知我會生氣,為何要騙我?明明知道我只是想聽你坦白認錯,為何要說謊?難道我真的欠了你嗎?」律袖歎息,也許,他上輩子一定狠狠傷過了她,所以這輩子要這樣還債。
葉未央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律袖的話,又開始不安地動起來,嘴裡迷迷糊糊地說:「錯了……不是故意的……下藥……」
律袖聽不真切,只聽到「下藥」兩個字,直覺不妥,他靠近了些,這才聽清楚她說:「我被寧月下藥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律袖眉心一皺,腦中浮起那座被五行八卦陣保護的落月閣,還有裡面住著的那個驕傲的人!
當葉未央醒來的時候,律袖正在外間幫她煎藥,她側著頭認真地看他。這個男人,真的就像上天恩賜給她的一樣,一路為她保駕護航,在背後不知做了多少事,為她清除一切敵人,卻從不說一個字。她救了他一次,他便用一生來還她,這對他,真的很不公平啊,尤其是她總是傷他的心。
她雖然自私,卻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愛著那麼多人,她自己也感到愧疚,對他。她想起第一次在王府養傷的時候,面對不知是敵是友的他,她的不信任猶如全力防備的刺蝟,隨時扎得人一身血。可是,他卻毫不畏懼地靠過來,用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煨暖了她。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律袖,我如今多期盼有來世,獨愛你一人,絕不讓你傷心難過。
律袖彎著腰,仔細認真地攪著藥煲裡的藥,緩緩吹氣,將不停冒上來的白煙吹開,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藥汁不斷翻滾,如赭褐色的珍珠。藥好了,他拿白巾抱著把柄,將藥汁倒入放在一旁的藥碗裡,然後端起來往裡走。
葉未央連忙閉上眼睛裝睡,她心虛,惹得律袖生那麼大的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律袖瞧了床上的她一眼,還在睡,便放下藥碗,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呼吸平穩,也就放下心來。
手剛要離開,突然被葉未央捉住,嚇了他一跳,瞪著葉未央,手用力掙扎。葉未央也不說話,閉著眼,死死地抓著律袖的手不放。
最後還是律袖妥協了,任由她把自己的手貼在心口,只是別開臉不看她。
葉未央偷偷拿眼瞧律袖,果然還在生氣,還是謹慎些,別開口說話。
就這樣僵持著過了好一會兒,律袖瞧桌上的藥已經不冒氣了,便又想抽手去端藥,可葉未央一感覺到他動就下死勁按住他的手。律袖沒好氣地說:「放開,藥涼了,把藥喝了先。」
葉未央這才悻悻地放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端端正正坐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律袖把藥端過來。這次她一點性子都沒鬧,再苦的藥也一口氣喝下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剛喝完藥,律袖又想走,葉未央「哎」一聲伸手去抓,只抓到他的衣擺,緊緊攥著不肯放。
律袖回頭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心裡也軟了,歎了口氣,搖頭道:「喝完藥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我已經派人去接阿牛大哥了,別到時見面了還一臉病容,省得他埋怨我沒有照顧好你。」
葉未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全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還有,母皇說,最近江南水患嚴重,百姓疾苦,朝廷決定發放一批救災物資過去,想派你去監管押送。你早些好,早些出發吧。」
「律袖……」
律袖背對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說:「也許,等你回來了,我……也就氣消了。」
聽到這,葉未央慢慢鬆了手,滿眼憂愁地目送律袖離開。
六月,江南雨水增多,多條河流進入汛期,滔滔江水一湧而至,衝破了河堤,夾帶著不可阻擋之勢咆哮著衝入了民居,沖毀了農田,衝散了平民百姓的家。葉未央奉旨監督運送一批物資到達災區。
因為是欽差,還是當今聖上身邊最受寵的聖姑,沿途巴結的官吏無數,奉上金銀財寶更是堆成了山,不管葉未央如何婉拒,她們就是有辦法送去。到最後,葉未央都懶得理,隨便她們送,反正一轉眼她也散出去了。
凝霜是律袖命她跟著服侍葉未央的,但因為上次的事,對葉未央不甚理睬。葉未央看她一臉冷若冰霜的樣子,心裡不住地感慨,她是不是該自己培養幾個心腹才行啊?這些人動不動就給她蹬鼻子上臉的,若是自己親手培養的勢力,哪裡敢!
雖然臉色是沒好臉色,但葉未央吩咐的事,凝霜還是很盡責的完成了。因為葉未央給她的任務就是花錢!
那些官吏們送來的金銀珠寶,葉未央吩咐她都拿去買糧食物品,充入物資當中,或是沿途發放給窮苦百姓,至於古董字畫就找人變賣了換成錢再去買物資。凝霜對她這個做法還是認可的,於是也就做得很盡職。
不知不覺中幫的百姓多了,這個一襲白衣的欽差大人很快就成了百姓之中交口稱讚的人物。
葉未央坐在樸素的馬車裡,撩起簾布看窗外的景色。雖然還不到遍地餓殍的地步,但觸目所見,頹敗慘淡。葉未央的眉頭皺緊。這些年,女帝不管政事,太女和二皇女為了爭皇位互相鬥法,底下的官員拉幫結派,相互掣肘扯後腿,京官還好一些,一些外省官員只要交足了稅金貢品,其他的都放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