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我一句話,我已經給了,信不信由您。」水勤蘭倒是坦然。
「您……您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啊?」莊老又氣又急,臉色鐵青,「您不知曉嗎?這傳言一旦在宮廷裡傳開,可是會掀起驚濤駭浪啊!」
「所以丞相大人是在為我擔心囉?」水勤蘭揚眉,微微笑了,「感謝大人!」
「攝政王!」莊老莫可奈何地喊。
「冷靜點,大人。」水勤蘭笑著橫臂,拉他重新落坐,「您可是天水國的丞相、百官的仰賴,如此驚慌失措,傳出去會讓其他人笑話的。」
「我不怕他們笑話,我只憂慮咱們天水的未來。」莊老不悅地擰眉,「先王當初托您輔政,是期望您好好栽培皇女殿下,不是要您竊取國君之位,要是您真有這狼子野心--」
「您會如何?」
「老夫絕不會坐視不管。」老人鄭重地宣稱,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水勤蘭一拍掌,「咱們天水有您這樣的忠臣,真是國家之幸。」
「您?」這番出乎意料的讚許弄得莊老莫名所以,瞪視水勤蘭片刻,不禁長聲一歎,「有時候老夫真摸不透您在想些什麼。」
水勤蘭詭譎地一笑,「您老別擔心,我若真想自行登基為王,過不了您這關也是枉然;就算取得您的支持,還有雪、月、花三大氏族呢,他們可個會坐視我竊國。」
「可若是皇女不幸去世,這王位總不好虛懸,必得落入攝政王手巾裡了。」莊老挑釁似的回應。
「若皇女不是自然死亡,這宮廷內必生風波,您真確定我能在一團混亂中脫穎而出嗎?欠缺了百官和三大氏族的支持,我害死皇女,不過徒然為天水惹來戰端而已,未得好處,先蒙其害。」水勤蘭頭頭是道地應對,「到時讓龍國和月國給撿著機會,內外夾攻,我別弄丟一個國家就屬萬幸了。」
「攝政王這話說得倒也有理。」莊老沉吟地揉弄一把白胡。
「所以您老別煩惱了,我若要稱王,起碼也得先收買您跟文武百官才是。一天沒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持,我便一天不會輕舉妄動,安心吧。」水勤蘭勸慰道。
「這--」莊老猶豫了,越聽水勤蘭剖析,便越發覺得有幾分道理,一時間琢磨不定。
見他躊躇,水勤蘭趁勢提議,「天晚了,丞相大人先回府休息吧,要是還不安心,我們明日再議。」
「……也好。」莊老點點頭,起身告辭。
水勤蘭卻忽然喚住他,「丞相大人請暫且留步!」
「攝政王有何指教?」
「聽說大人與先王在世時的御醫竹笙交情極好,不知大人可曉得他如今身在何處?我想請教他當午為先後接生的御醫女為何人。」
「替先後接生的御醫女?」莊老一愣,「攝政王怎會突然問起此事?」
「我是替皇女問的。」水勤蘭隨口編造借口,「您也知道,先後因為難產去世,皇女從一出世就沒了娘親,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她明年也將滿十八了,女兒家到了這年紀總是格外多愁善感,最近經常嚷著想見見從前為她接生的御醫女,聽聽當時的情況,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替她找人了。」說罷,還攤攤雙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哎」莊老同情地頷首,「皇女從小到大未曾享過一天母女親情,自然是遺憾的了。嗯,竹笙現下已告老還鄉了,老夫這就修封書簡給他,打聽打聽當年為先後接生的御醫女哪裡去了。」
「那就勞煩丞相大人了。」
送走莊老後,水勤蘭拿起茶碗,一面品茶,一面在心底斟酌。
若不是莊老今夜來訪,他還不曉得皇女遭剌的事已經傳開了。這天大的機密,他明明吩咐過壓下來的,究竟是誰洩了密?
是赤犬和白犬嗎?還是那幫討人嫌的老頭子自行放出的風聲?
拖了這許久,他很清楚那些老頭肯定會感到不耐煩,興許是他們終於等不得了,故意藉著抖漏這件事好逼他快點採取行動。
水勤蘭冷嗤一聲。
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還妄想成什麼大事?那幫老人也太天真了吧!
只不過,若不是他父親主導?他們也未必會如此輕舉妄動,他真正得步步為營應付的,還是那位目前正坐鎮於風城的城主父親。
看來父親已經感到不耐煩,他得快點採取行動了。
這些日子來,軒轅恩開始覺得自己像是那個皇女了。
那個活潑的、快樂的、讓人捧著疼著敬愛著的皇女。
每日醒來,就有一群宮女等著伺候她,為她更衣理妝,備好熱騰騰的早點,她寫字時,有人替她研磨;讀書時,隨時奉上茶點。她還未及覺得冷,便細心地替她烘雪添衣;她剛有些倦了,便忙著問她累不累,勸她多歇息。
她出門散步,侍衛們戒慎小心地跟著她,保護她周全;她想騎馬,他們牽來最溫馴的駿馬供她騎乘,自己只能在後頭小跑步跟著,她說那樣太累不讓跟,他們卻唯恐她摔了、傷了,到時他們萬死難辭其咎。
她的吃穿用度全是最好、最精緻的,得到的關懷與呵護多得教她幾乎難以承載。
她是皇女,隨口一句話,一群人都得肅然凜遵,偶然一顰眉,全部人都慌得像天要塌下來。
她覺得有趣,偶爾也會興起,整整這些唯她馬首是瞻的下人們,她會故意挑剔茶點不好吃、衣裳不好看,騎馬時發了瘋似的疾馳,教他們又慌又亂,焦慮難安。
她喜歡瞧宮女們焦急著同她解釋的表情,喜歡看那些侍衛氣喘吁吁地追著她。
她喜歡逗他們心慌,那令她感覺充滿力量,彷彿自己能夠主宰一個人的命運。
她樂於主宰他們,耍得他們團團轉。
她似乎是個壞心眼的姑娘啊!軒轅恩抿了口茶,笑瞇瞇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