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水勤蘭忽問。
她又愣了愣,「什麼如何?」
「龍國。」水勤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這趟私自偷溜到龍國邊境,不就是為了打探他嗎?」
軒轅恩眨眨眼,想起赤犬曾告訴她,水明月這趟出行主要是為了婚事而煩惱,同時接到月國太子和龍國五皇子求親的她,為了維護國家利益,有義務正這兩位求親者中擇一而嫁。
因為不曉得該選誰,她才會決定親自到龍國邊境,趁著五皇子狩獵的時候,私下觀察他的人品。
「我太清楚你的個性了,明月,雖是政治聯姻,若對像不如你的意,你也不會輕易出嫁的。」水勤蘭擱下筷子,抬起她下頷,「如何?我的親親表妹可滿意龍國的五皇子?」
「我沒……沒能見到他。」她低喃,既害怕迎視他具穿透力的眼光,又不得不與他相望,「我到的時候已經晚上一步,他已經回去了。」
「如此說來,皇女此趟出逃一事無成?」水勤蘭冷冷挑眉,拇指刮過她唇緣,「沒探到一點有價值的情報,還差點丟了自己一條小命,你這回可真算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他諷刺她?
軒轅恩心跳怦然,垂斂眸,畢恭畢敬地道歉,「對不起,蘭哥哥,我知道錯了。」
「你當真明白自己哪裡錯了嗎?」他問,聲調柔軟,卻掩不住一股邪佞。
她氣息一促。
「說話啊!」
「是。我不該想著要去窺探龍國五皇子,擺脫侍衛私自一個人跑到邊境--」
「誰說你這點做錯了?」他打斷她。
「咦?」她訝異抬眸。
「身為天水的皇女,你的決定將牽動國家百姓的處境,本來就該掌握足夠的情報後,再下最好的判斷。我不怪你想評估未來的夫婿人選,我怪的是你竟笨到讓自己身陷危險。」他輕捏她下頷,「難道我這些年來還沒教會你怎麼當一個皇女嗎?月兒。」
她頓時心慌意亂。
怎能有人在責備人的時候,語氣依然如許和緩平靜,像在談論再尋常不過的家常瑣事?
這男子,不好對付啊!
最糟糕的是,她一點也不知曉他平素究竟如何教導水明月,只好憑直覺來應對了。
「蘭哥哥,我餓了,我們能先吃點東西再談嗎?」軒轅恩扁起小嘴,蹙起蛾眉,扮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吃吧。」他放開她。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舉箸夾起魚肉,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迅速送入唇內,也不敢細嚼,就這麼一古腦兒吞嚥下去。
嘿!
嘔吐感自胃部竄上食道,她咬牙忍住。
「你今天很乖巧嘛。」水勤蘭含笑的聲嗓閒閒揚起,「平常我怎麼勸你,你都不敢多嘗,今天倒一口氣全吃下去了。」
什麼?
軒轅恩愕然。
他這話的意思是水明月也討厭吃魚?她擱下筷子,一時心緒複雜。她跟水明月一樣討厭吃魚?莫非她真是那皇女……
「是不是怕我罵你?」水勤蘭柔聲問。
她怔怔瞧他。
他輕聲笑了,「別這麼看我,像只跌人陷阱的小兔子呢。」湛銳的黑瞳,閃過調笑璀光。
他笑了?
她微感目眩地眨眨眼。
這笑,並非毫無陰影的燦爛,甚而帶著點奇特的冷漠,可就是那笑中的冷漠,強烈撼動了她。
他的心肯定是冷的,所以連笑也如此冷情……
「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今天乖乖把這整條魚全吃了,我就不再叨念你,如何?」水勤蘭半嘲弄地提議。
軒轅恩不語,凝視他片刻後,默默舉箸。一口飯,一口魚,偶爾夾雜一口青菜,不到半炷香時間,她果然掃光了一整條魚。
雖然她嬌麗的容顏,早因滿腔的魚腥味而苦惱地刷白;雖然喉頭一陣陣抽搐,威脅著要將腹裡的食物全倒出來,但她仍強忍著。
在她進食期間,水勤蘭一徑新奇地注視她,見她果真聽命吃完整條魚,眼神逐漸深沉。
這不像水明月。
雖然對他,她幾乎從不違逆,但也從來不是如此全盤接受。
她會質疑、會反抗,起碼也會邊吃邊朝他扮鬼臉。
「你真的這麼怕我責備你嗎?」他低聲問。
她搖頭。
「那你今兒個怎麼如此聽話?」
「因為我希望蘭哥哥開心。」她靜靜說道,「我想多聽聽你的笑聲。」
「你想多聽聽……我的笑聲?」水勤蘭愕然,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嗯。」
「為何?」沉默許久,他才問道。
為何?
「我也不曉得。」軒轅恩掩下眼睫,莫名地微笑。
她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又怎能一一理清腦中所有思緒?
水勤蘭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尤其是她唇畔那抹奇異的微笑,「你似乎變了,水明月。」
她一震。
「從前的你,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字一句道,「這段日子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她露出馬腳了?軒轅恩咬住唇,「沒有。」
「你失蹤的兩個多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她繃緊身子,強迫自己鎮靜,搬出事先套好的說詞,「我出宮這兩個多月四處查看了一下天水的民情,直到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刺客,不甚落入山澗,被農戶發現後通知了官府,再後來赤犬他們便把我接回來了。」
「只有這樣嗎?」
「對。」她細聲細氣地應。
「看著我!」水勤蘭忽然強硬地抬起她下頷,銳利的眼光逼視她,「你失蹤的這些天,有沒有遇上什麼其他的人?」
「沒有。」
「真的沒有?」水勤蘭傾過身,氣勢更加懾人。
她身子一顫,喉頭一縮,方才硬生生嚥下的食物在胃部狂攪一陣後,忽然全嘔了出來。
難聞的穢物,瞬間髒污了水勤蘭的衣襟,他俊挺冷傲的形象霎時毀去三分。
老天!
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