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然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接起來,電話一通,邵海庭劈頭蓋臉地就開始大吼。
「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接?!你不知道我從來不給一個手機號碼打超過兩次電話的麼?!你當我是什麼,那種還能為了感情為了女人要死要活死纏爛打的小男生麼?!」
李曉然抓著話筒垂著眼睛,不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不想解釋解釋?」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反正我們之間誤會那麼多,也不差這一次。」
邵海庭突然就不說話了。
一個在北方,一個在海濱,隔著大半個中國,倆人手裡握著電話卻都不說話。
李曉然幽幽開口。
「沒有事了麼?那我掛了。」
「等一下——對不起……」
邵海庭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李曉然掛電話的姿勢頓了一下,然後聽見邵海庭極其無奈地繼續說道。
「我心情不太好。」
「聽出來了,要不然怎麼能發那麼大火兒呢。」
「李曉然你不要陰陽怪氣的跟我說話。你知道麼?穆稜說了,她死也不會和我離婚的。」
邵海庭此時坐在上海他那豪華的辦公室有些幽暗的書房裡,舒適的靠著軟柔的高級沙發椅背,毫無生氣的雙眼除了幽黑與深邃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思緒,他靜靜的坐在那裡,渾身散發出死氣沉沉的氣息,予人一種宛如一座冰冷雕像的錯覺。
李曉然側過身,看著巨大的落地窗對面的百合塔,然後聽見話筒裡邵海庭喃喃的開口。
「我想和你在一起。」
邵海庭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又無奈,帶著透徹心扉的蒼涼。李曉然聽見自己機械般地說了一句。
「邵海庭,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比較好。」
「李曉然,你不是想後悔吧?!」
「我們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走在一起,這裡牽連的人太多了,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為什麼別人就可以自私,別人就可以隨心所欲,別人就可以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我已經害死了我的親生父親,李曉然,你別讓我再失去你和小寶好麼?」
李曉然從來沒見過這麼示弱的邵海庭,也沒見過如此無助的邵氏少董,怔愣著,心裡痛苦萬分,卻說不出來半句話。
她該怎麼解釋現在這個狀況,跟他講,她的母親在龍天一的手上,而那個她自以為熟知的男人,現在拿著肖子萱的去向逼著她下個星期的婚禮如期舉行?
邵海庭知道了會怎麼樣?和龍天一拚命,魚死網破?
他們兩個太像了,誰都不會認輸的。
李曉然幽幽開口。
「邵海庭,我不會逼你的。半個月以後,你能處理好那邊的事情,你再回來嘛。你不會失去我們兩個的,大不了,咱們的官司繼續,你把小寶的撫養權搶回去就好了嘛。」
「少跟我提撫養權的事情。」
「你看看,又生氣了吧?我說等你就會等你,慢慢處理那邊的事情,不急。」
邵海庭有點不相信,問了一句。
「真的?你等我?」
「嗯,過幾天我會帶小寶去醫院做個檢查,希望到時候他的身體可以做骨髓移植了。」
「我爭取這幾天飛回去一趟,你隨時給我打電話就行。」
「嗯,好的。」
就在她結婚的那天吧,邵海庭和小寶去做骨髓配型,一定不會注意到全國都在廣播的她和龍天一的婚禮。
「曉然。」
「嗯?」
「我想你了。」
「呵呵,不是今天早晨才走的麼?」
「可是我現在就想你了怎麼辦?」
「邵海庭,你已經快要四十歲了好不好?」
「四十歲就不能愛人了麼?」
「不跟你肉麻了,我要開會。」
「開會比我還重要?我要吃醋了。」
「別鬧了,晚上我讓小寶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嗯——成交!」
關唯心把巨大的禮盒放在了辦公室的沙發上,一直等著李曉然掛了電話,轉過頭來。
李曉然盯著眼前巨大的禮盒,眼神慢慢掃過,打開,神情在看清盒子裡的東西以後徹底呆住了,還沒出去的關唯心都忍不住驚歎了一聲:「好美!」
那是一件婚紗,雪白飄逸美翻了的婚紗。
李曉然拿起來看著,明眸一閃,突然就起來了。那是她加入famous 的第二年,第一次參加米蘭時裝秀,一眼就相中了這一款婚紗,她甚至拉著身邊的龍天一說了一句,她就要穿著這件婚紗,要小寶拖著走進禮堂。即使經年以後款式老去,即使剛剛一歲的小寶被查出了血癌。
眼淚就那麼毫無預警地掉了下來,而且越來越凶,到最後,李曉然已經抱著婚紗開始號啕大哭起來。關唯心不知所錯地站在屋子中央,張著兩隻手看著情緒失控的李曉然,卻毫無辦法。
李曉然在哭什麼呢?她在哭那些失去了,卻再也尋不回的自由和單純,尋不回當初腳踢四方,出了什麼事只要出拳頭就什麼都不顧的莽撞,尋不回當初愛就愛了恨就恨了的直爽。
回得了過去,終是回不去當初了。
龍天一的電話這個時候打了過來,李曉然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腮邊淚,聲音啞著接了電話,問了一句:「什麼事?」
「東西收到了沒?」
龍天一現在心情有些雀躍,所以根本沒注意到李曉然聲音裡的異樣。
「收到了。」
「你知道嗎,當年你說了那句話,我馬上就把這件婚紗買了回來,就等著你嫁我的這一天。」
李曉然拿著手機的手止不住的發抖,穩了穩情緒。
「你能不能保證在我們結婚之前,這個消息不要公開?」
「你是怕邵海庭知道?」
「我不想有別的麻煩。」
龍天一沉默了半晌,終於應了一聲。
「好吧,不過我只能保證不承認,記者怎麼寫我就控制不了了。」
李曉然歎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麼。
李曉然抱著小寶住進了李老太太療養院附近的一處賓館,每天坐在老太太跟前幫她剝個橘子遞杯水的,很少聊天,也從來不提龍天一要和她結婚的事情。好像一切平淡如水,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李曉然在打開水的時候恍惚了一下,結果一壺開水照著李曉然的腳面就澆了下來,這傢伙還在發愣地時候感覺有人在她身後狠狠地拉了她一把,一壺水「呼啦啦碰」碎在李曉然剛才站立的地方了。
拉了她一把的老大娘喊她:「姑娘,你這是幹嘛呢?多危險啊!」
李曉然盯著手背上被水滴燙傷的一小塊疤痕,木木地轉身就走,連句謝謝都沒有。
「媽呀,這孩子精神有問題。」
醫院的人永遠都是那麼多,人來人往匆匆忙忙。你會在媽媽的臉上看出對孩子生病的焦急和無可奈何,也能從子女的眼神裡看出對生病父母的擔憂和害怕。生離死別世事無常,誰能看透這一切,超脫生死,可真就不是凡人了。
腦外科主任是李延亮的什麼同學,李曉然十二歲之前經常見這位常伯伯。現在這位醫學專家還是記得她,於是,李曉然拿著掛號單進門的時候,常大夫劈頭蓋臉就給她罵了一通。
「你怎麼才來?!我不是早就通知你來複查麼,你自己的身體自己不上心,你還要指望誰來管你?!你父親已經不在了,難道你就打算就此病著不醫不治的是不是?!」
「常伯伯……」
「去拍個片子,我看看情況好轉一點沒有!」常大夫一邊開單子一邊問了一句,「最近記憶力是不是有影響了?」
「嗯,最近的事情老是記不清。」
「視力呢?」
「視力還好。」
「準備住院,我給你安排盡快手術!」看完片子,常大夫二話不說就要安排李曉然住院。
「等一下!」李曉然急忙攔住,「常伯伯,我……我現在還不能住院……」
「上次你拿來片子的時候我就要你準備手術,被你幾句話給搪塞奪去了。現在你腦子裡的腫瘤已經擴大了,再不手術會有危險的!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聽你的了。醫院床位這麼緊張,能安排你住院多不容易啊!」
「小寶現在就只有我,我要是住院做了手術,就會很長時間沒辦法照顧他。常伯伯,能不能再推一推?」
「等到你把要命的病拖成死病,看到時候小寶怎麼辦!」
「常伯伯,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冒險,至少要把小寶安頓好了才能來啊。就算現在上了手術台,我也沒毅力能下的來。常伯伯,我求求你,再給我一個星期時間,好不好?就一個星期!」
李曉然豎著一根手指頭,滿眼期待和可憐的看著醫生。
「也許等到你能做手術了,百分之五十都沒有了!你這孩子,不管多大都不讓家長省心!我再給你開點藥,一定要按時吃,聽見沒有?!」
李曉然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