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潑墨,月如彎鉤,百里之外,御魔關。
凌冽的北風將白帳吹的嗡嗡作響,不斷的有沙礫拍打而來。
帳內,油燈未滅,木桌上攤著一張詳細的地形圖。
明辰景雙眸微瞇,如刀刻般的側臉俊美冷然。一身純黑色盔甲,襯得他更加英明神武,垂腿的披肩隨風而舞,迷亂了雙眼。
「主上。」秦墨從帳外進來,手上拿著木箋,雙拳一抱道:「陳將軍於昨日黃昏攻下了齊河一帶,現已進駐嘉城,養精蓄銳,坐等主上命令,一舉待發。」
明辰景聽後,俊顏上沒有一絲波瀾,指腹順著地圖往上移,忽的濃眉微褶:「再往東走就是御魔陵了。」
「秦墨!」
「在!」
「吩咐下去,明日晌午整兵出征,會師嘉城。讓陳將軍等本王兩日!」
「是。」秦墨領命,卻並未離去,抬眼稍稍看了明辰景一眼。
明辰景並未抬頭,雙眸依舊研究著地形圖,冷聲道:「有話快說。」
秦墨猶豫了下,咬牙道:「剛剛王妃又來帳外了,屬下說您正忙著,她站了好一會才走的。」
明辰景的手微微一頓,面無表情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秦墨歎了口氣,悄聲退了出去。
偌大的帳內只剩明辰景一個人了,強裝的漠然終於崩潰,他單手撐著額頭,黑眸中浮上無限的悲痛。
四十天,金靈已經墜崖整整四十天了。
當日,滿心期待著金靈回信的他卻等來了金靈墜崖失蹤的消息,他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忍下來的,只是沉靜地說了四個字:「全力搜尋。」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金靈始終沒有消息,身為主帥的他卻又不能丟下整個部隊親自去尋,唯一讓他堅守至今的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金靈一定活著。
她說過一定會等自己回去的,所以她一定不會有事,絕對不會。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幾天前,沐冰凝居然來到了軍營,而且是奏請過明辰峰的。
可是沐冰凝的出現並沒有緩解他對金靈的思念,反而在看到那張臉之後,思念愈甚。
忽然間,他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了,所以只能千方百計地躲避著她,她來這裡已五日有餘,而自己卻只見了她三次,每次都只是寥寥幾句,就聲稱自己還有事逃之夭夭。
沐冰凝眼中的委屈和哀怨他不是不懂,可是他沒辦法,沒辦法在金靈生死不明的時候,去面對著另外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哎,真是頭痛。
白帳中的明辰景心事重重,而另一邊的紅帳中,孤單單地躺在榻上的女子卻是面目猙獰,她咬著牙,惡狠狠地道:「賤女人,死了還要來跟我搶男人,真是陰魂不散。」
*
第二天,軍隊大整,將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新兵編號順序,依次分配開來,排著隊領軍衣。
不下兩千人站在炎炎烈日下,眼巴巴的盼著何時才能輪到自己。
人群中,一個嬌小的身影緊皺著眉頭,只見她隨意地將長髮高高束起,把手當扇子猛扇著。
「靈……林子,要不你去那邊的樹蔭下歇會,我來替你領。」林虎看著一身男裝的金靈,硬是把「靈兒姐」三個字給塞了回去。
金靈搖了搖頭,擦掉了額上滲出的細汗,笑著道:「不用了,這軍醫是要按照實名發放的,一人一套,不能代領的。」
金靈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暗咒著明明才是三月,為何這邊境竟似七八月的盛夏,這太陽毒的。
「喔!」林虎聞言笨拙的搔搔後腦勺,轉過身去專心排隊。
而一邊的金靈則是垂下頭,暗自思量著。
雖然是衝著明辰景的部隊來的,但是她一個最底層的小小兵,是很難接近主帥大營的,更別說見到明辰景了。
看來自己只能見機行事了。
「你!說你呢,走什麼神啊!」發放軍衣的統領不耐煩的吆喝,指指金靈:「姓甚名誰,居住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都一一報上來!」
金靈回過了神,溫潤一笑:「小的姓林,名子晉,住在凌峰山下的林家村,帶著弟弟前來從軍,今家中尚有一妹。」
「一鄉村野夫長得挺細皮白肉的,看似還讀了點書。」統領撫撫下巴,扔過去一套軍裝:「不管你之前做什麼的,來了這軍營就得像個男子漢,吃的起苦,上的了戰場!」
金靈連聲道大人說的是,便領了軍裝退了下去,心想著等入夜後,再找機會接近主帳去。
但人算不如天算,金靈的計劃還未開始,大兵便一直東行,日夜不歇。
她混在步兵裡,怎麼也接近不了最前方面的騎兵。
直到三更時分,軍隊才停下來,駐紮在了嘉城外。
她摸著黑,很自然的從打著酣的人群中退出來,裝作不輕易的,步步朝著主帥白帳接近。
「喂,小子,過來!」熟悉的嗓音在金靈的身後響起。
金靈猛地回過頭,又趕緊低下。居然是秦墨那個傻大個,丫的大半夜的不睡覺,居然來攪她好事。
「吶,去弄點酒給將軍!」秦墨扔過去一個酒壺,看著眼前的新兵微微皺眉,哈哈,一定是他太有名了,嚇到這小子了!
金靈沙著音,連忙俯身:「是,小的這就去!」
腳下走的輕盈,不一會便轉過了白帳,金靈靠在樹幹上,微喘著氣門口立念叨著:「讓誰瞧見,都不能讓那個大嘴巴看去。」
邊說著,邊看看手中的酒壺。
行軍中,居然還喝酒?
看來這小樣日子過的還不錯啊,難道自己墜崖的消息根本就沒怎麼著他麼?
想到這裡,金靈覺得心中堵堵的,恨不得往他酒壺裡吐他幾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