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梓潼(二)
路有很多條,我卻獨獨選擇了這一條,現在想想,真是年少輕狂,以為這煙花之地,出點事沒什麼大不了,奈何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那些日子,見了許多當官的嘴臉,原來所謂官官相護真當不是虛言,不知要到幾時才能大仇得報。
直到九爺找上我,篤定地笑言,幫爺做事,爺就還你一個願。
我竟然答應了。
人生中總有許多個第一次,但只有那麼幾個第一次,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
我第一次接到的任務,不是獵物,而是個同類,且面具都和我一樣,風塵女子。
醉仙閣鼎鼎大名的前任花魁,秦淮月。
在我成為樂姬之前,她就嫁人了,且嫁的是個不小的漢人官員,雖是個小妾,到底也分了一房。
「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九爺就這樣放過我了呢。」一襲牡丹紅衣衫的秦淮月對鏡媚笑,僅一個笑竟是千回百轉,風韻無限,我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看她抬起纖纖細手理了雲鬢,再不緊不慢地回眸,見到我的瞬間臉上閃過毫無掩飾的讚賞,「喲,倒真是個標緻人,九爺眼光見好了。多大了,看著這麼水靈,還不到十五吧?」
屋裡寂靜無聲,北京城的夏日炎炎,連風也是靜止的,除了她揚起的尾調,漣漪一般迴盪在四周。
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
「知道啊。」
「你不怕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驚訝和掩飾不住的羨慕,這個女子,身上卻又引人的地方,不僅僅是好看的眉眼,一顰一笑都透露著成熟與風情。
她一下子放肆地笑出聲,我大概是被嚇到了,手裡的匕首直直地飛向她的心口,制止了她毫無顧忌的大笑,然後驚悚地看著她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恐懼,也就僅僅一瞬間,她閉上眼的時候,嘴角順著殷紅的血流出最後一絲笑意。
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連匕首都沒有力氣再拔出來,後來無數次在黑夜裡等待獵物出現時,我總要記起,第一次的任務,很順利地完成了,卻是唯一一次讓我這個殺手覺得恐懼。
第一次見到八爺的時候,我正在彈一曲傾杯樂,秦箏悠悠,正唱到「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手指不自覺地彈高一個調,琴弦嘶鳴一聲,錯音在我的恍然回神中戛然而止。
在九爺手底下做事已經有段時日了,花台上第一次出錯,不知為何我殺過人的手竟然還有些慌亂地顫抖,下意識地就看向底下的人群,酒客的眼裡有不可思議,其他女子的眼裡是嗤之以鼻,每個人都有很豐富的表情,不一而足,而我的獵物被殺死之前,臉上的驚悚卻是千篇一律。
我發現自己討厭那些不可思議或者嗤之以鼻,越來越想要看到那讓人安心的驚恐。
眼光在人群裡轉了一圈,已經有丫頭取來新的秦箏,我的視線一滯,就定格在雅間裡,月白袍子溫潤如玉的八爺,竟然跟他有些神似,當年的不告而別之後,他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