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校長的老母親在後院燒飯，我和吳雙在前廳跟宋校長閒話家常，不時聽到廚房傳來咳嗽聲，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我去看看伯母吧！
我徑直穿過後面幾間屋，來到廚房門口，看到老母親一個人灶台上忙碌，廚房還是老房子，廚房內很昏暗，灶台上還點著煤油燈，像是半夜一般：伯母，我來幫你燒火吧！
別別，別髒了你的手！
她那慈祥佈滿皺紋的臉擠出個燦爛的笑容，讓我想起了我的媽媽，媽媽，您此刻是否也在廚房忙著做連夜飯。
閨女愛吃什麼？要不你來炒菜？咱也怕你們吃不慣這裡的飯菜。
沒關係，你弄~~我來給你燒火吧！
這個我熟悉，我也常在學校廚房給老根堆火，冬日裡坐在火邊，暖和。
現在攬下這燒火的差事，那是因為我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宋校長的老母親比我的媽媽老很多，但是卻也乾淨整潔，做菜時灶頭收拾得井井有條。
開飯了，剛出廚房，我就大聲叫開飯，想來是春節，氣氛還是得輕鬆愉快點。
我手裡端著三個盤子，幾個大步衝到正廳，卻一眼就落在那正廳後面的一副棺材上：怎麼有棺材，我楞了一下，差點盤子沒摔掉。
吳雙見了，趕緊上來接：你啊，拿不了那麼多，就少拿點，別摔了菜，害老伯母又要去炒。
吳雙~~我向吳雙使眼色：你看~~~
吳雙回頭看了一眼那副棺材，然後對我搖頭：沒事！吃飯吧！
飯間，我們都喝了點酒，我發現宋校長的老母親一直盯著我看，我裝作沒在意，我怕老母親尷尬，可是她瞅我那眼神~~~怎麼這麼熟悉？哦，對了，小劉的媽媽也是這樣看我的，為什麼她們都這樣看著我？我的心一直繃著，不敢亂跳。
吃完飯，我們四人便在正廳看春節晚會，外面鞭炮聲四起，真得很有過年的氣氛，相比而下，宋校長家就真的冷清些了~~~不過這樣也好，人多，我和吳雙也尷尬。
我沒有心情看下去，一直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挨到12點：吳雙，我們去睡吧！
吳雙的樣子像是不肯，不過宋校長卻對我們道晚安了，吳雙就沒有說什麼。我起身回房間時，看到宋校長的老母親已經在椅子上睡著了，安靜得~~~都感覺不到呼吸。
一張床，我和吳雙併頭睡。
吳雙，怎麼宋校長家停著一副棺材啊？
我就知道你害怕了，你呀，哎！這農村都是這樣的，那不叫棺材，叫「方子」，家裡有老人的，都會事先買好棺材為自己準備著。
啊~~這~~多不吉利啊，那~~不是盼望著老人~~~死嗎？
才不是這樣！這都是每家每戶老人的意思，他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所以先給自己準備好中意的「方子」，這樣死後也安心啊！
啊~~真的是這樣？感覺好恐怖。
有什麼恐怖的啊？死後還要在家裡停上幾天，等到還魂後才下葬~~~
好啦，別說了吳雙！
哎呀，你瞧你，自己又害怕還問那麼多！
我哪裡害怕了啊，我是想著這大過年的，我們在這說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好。
是是是！
我和吳雙睡下後，宋校長就起身睡去了，也沒有跟他老母親說話，更沒有給她老母親蓋條毯子什麼的，電視「啪」地一聲被關掉，熄了燈，就自顧自的回屋睡去了。
半夜三更的時候，宋校長的老母親才醒來，她那麼大年齡了，也沒有開個燈什麼的，自己蹣跚著往後面走，走到那正廳後面的棺材處，不，是「方子」，她將「方子」蓋拉開，脫掉自己外面那件厚棉襖，從裡面拿出一件很薄的深藍色衣服穿上，然後換上裡面的新鞋子，自己也跟著進了「方子」，最後，拉上了蓋子~~
想著是在別人家做客，人就要勤快點，這是媽媽教導我的，可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我還是起晚了，看看時間，才7點多，很早的啊，難道這裡的人春節都習慣早起？因為我已經聽到屋外的嘈雜聲了，而且身邊吳雙也已經起床了。
難道是宋校長親戚來拜年了。
我趕緊穿戴整齊，又不想被人見到這張還沒清洗的臉和亂蓬蓬的頭髮，所以經過客廳時，我彎著個背，掩著面，就直奔廚房了。胡亂洗了個臉，梳了個頭，稍微拍了點BB霜，才轉身回前廳幫著招呼客人。
剛到前廳後牆，就看到那棺材，哦不，是「方子」，蓋子已經被揭開了，裡面居然就躺著宋校長的老母親，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紙衣，人筆直得躺在裡面，緊閉著雙眼，但是嘴巴長得老大，下面雙腳穿著一雙厚底的白色布鞋。
等我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走進客廳，坐下~~~
吳雙見我起來了，從外面進來陪我一起坐著，然後歎氣。
我見宋校長和那些人說著聊著，原來不是有親戚來了，估計是在商量老母親的後事還是？我看到宋校長說著比劃著，又看看客廳內的我，看得我心裡好發毛：我一來，別人的老母親就~~死了！想著自從來到雞兒坡，自己身邊就死了不少人，連我都總結出來了，別人~~應該也能看得出一二了，難道宋校長是在說~~我！？
進來了，進來了，宋校長進大廳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壯漢：這是幹什麼？是抓我的嗎？
哎呀，楊老師啊，你看，哎，真是對不住啊~
我~~宋校長，您別~~難過~~~老伯母~~~她~~她~~壽終正寢~~~她~~~
恩！宋校長，閉上眼睛，點點頭，一行淚滑下來，又流進他的皺紋深處：哎呀~~~這事啊~~~老母親這輩子~~~還是值了~~~想必她也是~~~撐到這個春節，再陪陪他兒子！
身後的三個壯漢一屁股坐到我身邊：要是覺得不方便，就去我們那邊住吧？
我驚訝：壯漢心細？？
我倒是想立刻抽身~可是，這~~~太沒良心了，只好說~~~昧良心的話了：宋校長這邊還有很多事要忙，我當然要留下來幫忙！
吳雙在旁邊也點點頭。
兩個小孩？
那兩個孩子是趕不回來了，算了，大過年的，也不著急跟他們說。
那大嫂子那邊~~~
那邊我叫人去通知下，一時半會兒也是回不來的，這大過年的，叫誰去帶話兒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