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歎那個紅顏知已,忠誠愛情有餘,經商才能不足,不出半年,馬抹灰名下那舞廳,餐館及工貿公司等實業,相繼巨虧變賣……最後,揣著六十餘萬塊錢的變賣金,馬抹灰從終點重新回到了起點,恍如隔世,大夢一場。
一世英雄馬抹灰,就這樣悲壯地結束了其頗具傳奇的人生!
喧動一時的「共贏」商貿,就此破產解散,成為了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與回憶。
從馬抹灰家中出來,牛黃與三徒互道珍重。
三徒說:「師兄,知道不?聽說國務院要批准海南建省了?馬老闆英雄一世,到底還是倒下了;好歹你還有個破國營商業食品公司給吊著,可我呢?我兩手空空!我想到海南去試試,趁現在還有點力氣,可以東奔西跑;家裡那大房子還欠著銀行二十年的按揭款哪。」
牛黃道:「師哥,你要認真想想,畢竟這個世界不是人人都可以成功,不是人人都可以發財富貴光宗耀祖的。呆在這座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城市,熟門熟路,遇事有個托付,再大的坎坷也邁得過;到了陌路他鄉,人情冷暖,世事難料呵。」
三徒淒愴的笑笑:「謝了,師弟!你是好意。可我沒文化沒錢沒權,更沒一個有用的爹媽,活著也是賤命一條。有誰在乎我?有誰理解我?人窮人賤,連自個兒的老婆孩子都看不起,這我明白的。過去聽老人們說闖關東,那是被地主惡霸逼的;現在咱闖海南,是被誰逼的?我不知道!我去後,你若有空,常去瞧瞧我那孩子和他媽,也不枉咱師兄一場。」
二人灑淚而別。
牛黃回到公司,王書記正在焦慮的等他。
「事情多呢,準備明天下午開一個全公司幹部員工大會講講。」,「什麼事兒?非要開嗎?人來得齊不?」,「非得開,這段時間,雖然市面上傳聞頗多,但國營商業依然存在,至少暫時還沒有倒嘛?啊?我們依然要負起國家交給我們的責任來。」
「行啊,行啊都行啊,但開什麼會,你先給透個信可以吧?」
「住房制度改革,海南建省,還有,最近中央提出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等等。」王書記道:「不管怎樣,全公司還有百多號人在看著我們,要保持穩定;否則,百多號人騷動起來,這影響也是不好的呢?我先給你透透,再讓候科發開會通知。」
「讓候科發?那汪雲幹嘛?」
「這死丫頭,這段時間和汪霞背著我不知在忙些什麼?」王書記忿忿然焦慮道:「上班也不見人,三天打漁二天曬網的;弄得私下裡人們議論紛紛,她倆到底在做什麼?哎牛科,你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牛黃淡淡一笑;你那兩個寶貝女兒,正在紙醉金迷中心揣夢想,與狼共舞哩!但願這陣子過了,她倆還能認得回家的路,還回得來認你這個書記兼老爸。
從公司開完會出來,牛黃順著大街漫無邊際的溜躂。
雖然各科和基層的建制還在,但時局動盪不安,更兼於食品公司與農民工個體戶的不對等競爭,銷售計劃完不成,逐月虧損,大家的獎金早就沒有;近一二個月來,工資也開始減少。因此上下班時間,大家也沒像以前那樣嚴格遵守了。
各部門除抓閹留人守電話外,其餘的都以各種借口接二連三的溜啦。
大街上真是熱鬧非凡,到處都是面色燥動惶惑不安的人潮。
不過才下午五點多鐘,可那大街小巷裡,密密麻麻的攤子就擺開了,基本上就是賣吃的和賣穿的。特別是那賣穿的,一攤接一攤,一處挨一處,攤攤處處,花花綠綠,像搖曳飄動的海洋;各式各樣的衣服,各種嗓門兒的麼喝聲,還價聲,彼起彼伏……
彷彿全中國的人民,一夜之間都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缺衣少穿,都湧到大街小巷採買一樣。
牛黃東瞟瞟西瞧瞧,本對這些不感興趣的他,一一逛蕩過來,正覺無趣,忽看到前面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那女的背影有點眼熟。
女青年正拿起攤子位上的一件新潮夾克,往男友身上比試:「樣子挺合括的,價格也不貴,要了吧?」,高挑豐腴的身段,一口漂亮的京片兒,讓路人紛紛側目。
「三百塊?你也讓一點吧。」男青年也一口漂亮的京片兒,對站在攤子後滿面陪著笑的小販說:「二百二吧,二百二,我們就要啦。」,「不,先生,不能少。進價都是二百八,我只有二十塊錢的跑路費喲,不能少了。」小販有些口齒不清的也學操著普通話。
站在他倆身後的牛黃笑了:同樣在這攤子,同樣是這廝,剛才才喊一百二呢。
女青年堅決的說:「好,三百就三百,有包裝嗎?給我們包好。」,她掏出市場上還很少見的粉紅色女式防水錢包,纖纖手指一拈,三張百元大鈔飛落在攤位上。
二人拿了小販包得漂亮精美的夾克,一回頭,牛黃與女青年都楞住了。
「呶,是,大哥呀!」
牛二新娶的操京片兒媳婦,滿面驚慌,臉頰通紅,手足無措。
牛黃道:「是你?多久到的?」,「剛下火車」,「還沒有到家吧?」,「沒有,想逛逛!」京片兒的奇怪神情,勾起了牛黃的不安:咋,你咋啦?咋像作了虧心事的?
牛黃一閃眼,發現剛才在她身邊的那位男青年不見了,速度之快,身之靈敏,令人歎為觀止。哦,什麼都明白啦,瞅著這個操京片兒所謂的弟媳婦,還在自己面前演戲,牛黃笑笑:「你的同夥都不見了,去找找吧。好,再見!」
牛黃一路走去,想發笑又感到一種深沉的悲哀:報應,真是報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