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照蛋照蛋
牛黃到星光小學時,蓉容大概在午睡,寢室門緊閉。
他小心翼翼的敲了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兒探出頭來:「找誰?」,呼出一個長長的哈欠。待看清是一個陌生男人,先自己嚇了一大跳:「哎喲,男的?這是女教師寢室,你搞清楚再說嘛。」呯地重新關上了寢室門。
牛黃也嚇了一跳,忙抬頭重新看看,沒錯呀,是這兒!哦,瞧她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怕是那位分在同一間寢室,又長時不來住宿的老師吧?
牛黃踱出走廓,傳來清晰而琅琅的讀書聲。一串鋪著落葉的三合土台階,蜿蜒伸向右上方。牛黃慢騰騰跨走上幾步細瞅,哦,右上方還有又一個比下面壩子更要寬泛些的院壩。
院壩被參天的苦枔子樹林包圍著,一幢二層樓的樓房不聲不響的蹲在林蔭裡;從樹梢上灑進來的斑駁陸離的光點,均均勻勻地覆蓋著陰涼略帶潮濕的院落,給院壩上陳舊的雙槓和旋轉木馬,都蒙上了一層鮮亮。
沿樓房還有向四面伸出的數間平房,琅琅讀書聲正是從平房中發出的。
牛黃踱上院壩,就著左邊低矮平房的窗口一瞧,蓉容手拿書本讀著,前面是十幾個四五歲的稚子。孩子們雙手背在身後,亮晶晶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住面前的老師,正跟著蓉容有板有眼的念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小牛麼?」身後有人輕輕問。牛黃轉過身,是劉校長。
「你好!」,牛黃禮貌的招呼她。劉校長慈祥地笑笑。
「來看蓉容老師?擔擱你久等了。跟著就要開學了,學校安排新老師熱熱身。都是這院落裡老師家屬的孩子,不礙事的。」,
牛黃點著頭,上次蓉容給他講了,眼前這劉校長在本市可是大名鼎鼎。
劉校長是本市教育系統目前還健在的唯一見過毛主席的,全國優秀小學校的女校長。六十多已超過退休年齡的她,卻風風雨雨的仍奮鬥在長一線。
據傳:老校長工作鐵面無私,作風乾脆利落,執行上級指示雷厲風行不走樣,在本市教育系統享有很高的威望……
「不影響你們的關係吧?一會兒就該下課了;下午,是另一個新老師試講。小青年就可以說說悄悄話了。」,「『嘿,嘿嘿,哪能呢?」
劉校長滿面笑容,看來,老校長竭力想表現得和藹可親,可說話卻毫不風趣;牛黃呢,一時真有點懊惱:早知道,就在下面等著了,跑上來幹啥?
「小牛在哪個單位哇?瞧你文質彬彬的,是坐辦公室的幹部吧?」
「區食品公司」牛黃脫口而出,並不由得順著劉校長的神色點點頭,隨即在心中嗔罵自己一句:幹部?照蛋工,正倒霉哩!
「區食品公司?好啊,有肉吃呀」劉校長這次幽默到了點子上:「以後,學校有難處,就找你囉?」,牛黃漲紅著臉孔,暗暗叫苦。
蓉容夾著書本出來,碰見牛黃與老校長在一起,禁不住一楞。
老校長衝她高興的一笑:「蓉容老師講得不錯,看來,讀師大出來的老師,教學質量是要正規得多,上課水平是要高得多呀。」
蓉容還未回答,瞟到剛才牛黃見過的那位小女孩子夾著書站在身後,便先對那女孩兒笑著招呼:「明老師,休息好沒有?」,再對老校長笑笑:「過獎了,其它老師一樣講得好。」
小女孩兒勉強的微笑笑,小巧而胖嘟嘟的嘴巴一動:「哪裡?還是師大老師講得好。」,小身子一轉,小粉頸一昂,跨進了小教室:「同學們好!」,「老 師 好!」
倆人慢騰騰的跨下三合土如階,蓉容沒回寢室,而是領著牛黃,向校外踱去。
穿過那個灰濛濛的大操場,眼前出現了鐵柵欄圍著的教學樓。幾幢同樣陳舊的樓房蹲在灼熱的太陽下,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樓間盤旋……蓉容停停步不回頭道:「星光校是太陳舊了點,可你別小瞧了它,它是咱區的重點小學哩,每年的升學率挺高的。」
對教育系統不甚瞭解的牛黃眨眨眼,抹去眼睫毛上的一滴汗珠:「先混著唄,現在的事兒誰也就不清楚。」
蓉容斜睨斜睨他:「混?唉,你真是不懂教育。怎樣混?誤人子弟麼?」
牛黃吃了個沒趣,只得吭聲吭氣自我解散嘲:「唉,今天好熱呀,要到九月份了。呔!」
繼續踱,繞過一座不高的樓房,踏上樓房後蔥蔥鬱郁的小山坡,眼前景色盡收眼底:遠方是莽莽蒼蒼的山戀,山戀下,一條鐵軌橫切而過伸進山戀兩頭,隱沒在蒼翠之中;眼下,是高高低低的煙囪,吐著濃煙……
「知道嗎?那就是歌山呀。」
「歌山?就是老房身後那座歌山嗎?蜒伸到這兒來了?」
蓉容點點頭望著層疊的山戀道:「歌山好哇!派生出這兒的一個大煉鋼廠,是這地區的唯一經濟支柱。聽說鋼廠實行責任承包制,鋼廠職工的工資挺高,過年過節福利好得很。」
「下午沒上班呀?你來了多久?熱壞了吧?」
牛黃說:「下午的任務完成了,提前走了。怎麼?那小女孩兒和你同住一個寢室?」
蓉容點點頭:「郊區一個小縣城的代課老師,通過關係新調上來的,暫時借住。」
牛黃笑了:難怪聽見老校長的誇獎不高興,不服氣。蓉容注意地瞅他一眼:「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以後,別亂說亂動,想好了再說,老師們都挺敏感自尊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