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耍頭?現在,唉!」週三歎氣:「我有好久沒看電影啦,你呢?」,「也是!」牛黃悶悶的回答:「演些啥喲?一點不好看。我連電影院的樣子都忘記了。」,「嘿,附近不是有一個火葬場嗎?聽說那裡的風光不錯,我們去逛蕩逛蕩怎樣?」
「逛火葬場耍?搞錯沒有喲?」週三驚奇的瞪起眼睛,再想想,點頭道:「也好!」
雙橋石鎮南邊,是風景秀麗的市火葬場。車到雙石鎮南,沖天而起的兩根標誌性高煙囪就撲入人們眼簾;無論春夏秋冬,那兒總是遍山香火,花團錦簇,成為一景。生活貧瘠單調的雙石鎮人以及市中心的居民們,常結伴到此游弋……
牛黃想想,同意了週三的提議。
真是名不虛傳。跨進火葬場,迎面就是鮮花扎就的凌空大牌坊,右書:洞天福地天高雲淡,左書:仙境夢鄉四季常青,橫聯:常來常往!進門一條水泥林蔭大道,筆直的通向半山坡,那兒,石砌的墳塋層層層疊疊,青煙裊裊,不時有鞭炮聲炸響,伴著揚揚落落悲痛的哭泣……
牛黃週三慢吞吞走進大牌坊,沒有守門人找他們收錢。二人邊走邊看,邊看邊聊,兩袖清風,處處風景,足踏白雪,一動一窿,隨人蜿蜒,伸向遠方……甚是快哉!
上了半山坡,層疊的各種各式墳塋展現在他們眼前。大大小小的逝者照片,從各式墓碑上靜靜的望著他倆。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孩子,清純得像天使,卻被時間凝固在石碑上,活潑潑的笑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眉睫間還含帶著無限的暇想和愛情的甜蜜,也許是在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甚或是在一個春花爛漫的黃昏,青春的翅膀被折疊進了無盡的傷感……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滿是皺褶的臉龐收斂了太多的歲月風霜;老人必是在最後的一瞬間,看見了另一個世界迷人的光采;於是,舒心的微笑秋水一般蕩漾在已不再蠕動的唇邊……
居然還有一個著草綠軍裝,戴紅衛兵袖章,手捧毛主席語錄的女青年全身像。
牛黃湊近細瞧:黃巾,女,生於1951年卒於1967年。慈父慈母黃英勇、於衛毛,泣血而立!「太年輕了。」週三也湊近瞅瞅,搖搖頭:「為了什麼喲?不死的話中國又多一個年輕的母親啦。」,牛黃恨恨道:「造反呀,斗呀批呀,七、八年再來一次呀。莫慌,黃巾不會死絕的。咱中國別的沒有,講折騰論造反全世界第一。」
想起小屋想起自己遭受的冤枉,牛黃的心情一下壞起來:「算啦,這兒儘是死人,怪晦氣的,我們還是走吧。」,週三環顧四下:「走?到哪兒去?哪兒都讓人不高興不開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到哪兒?我們又能夠到哪兒?」
說著,兩根高大的煙囪冒出了股股黑煙,風一吹,臭哄哄的怪味撲鼻而來。
半山坡上起了一陣騷動:「快,站到我這邊來,不順風。」,「燒死人啦,火葬場在燒死人啦,把鼻子摀住,臭哄哄的。」,週三和牛黃忙向旁邊一閃,站在逆風方向。
牛黃抬起頭,只見那沖天濃密的黑煙吹處,紛紛揚揚落下少許灰濛濛的粉末,粉末裡還挾雜著小塊碎片……想起這是人焚化了的肢體,不禁毛骨倒立。
週三則瞪大眼睛,喃喃道:「一個人就這樣完啦?完啦?夢一樣啊!」
二人悻悻步出火葬場,再無心觀賞那些滿山遍野的假花真蕊。
週三突然有些急不可待:「哎,我真想我的二丫頭。要是我明天死了,連她的嘴我都沒親過,豈不太冤枉?」,牛黃瞟瞟他:「你還好嘛,二丫頭總算還留在城裡,可蓉容……」,週三見他難過,便安慰道:「蓉容會出來的,一定會出來的。這幾年不是有很多的下鄉知青返了城嗎?畢竟現在好多啦。」
「乾脆,我們去看場電影算啦。」週三下定決心似的說:「莫胡思亂想了,高興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我們要快快樂樂的活著。走吧,我請客。」
最後,週三拗不過牛黃提議:不看電影看演出。
二人乘車來到區文化館,時適,一個草台班子正包了文化館演下午場。二人購了票進去,立即被火熱的演藝場面吸引。
燈火輝煌的台上,幾個女郎正在起勁的舞著,打擊樂敲打出激烈的節奏,場內觀眾如疾如醉的吼著叫著。二人對望一眼分外吃驚:十幾年不知歌舞為何物的他們,沒想到處處死氣沉沉的生活表面之下,早有新鮮與激越在蹦達……
一片喧天的打擊樂後,一個姑娘拿起話茼站到了舞台中央:「下面,我為大家演唱一首」她故意停頓幾秒吊吊聽眾的胃口,才提高嗓門兒說:「洪湖水浪打浪」。此語一出全場沸騰,跺腳聲口哨聲聲震屋頂。
牛黃週三來了興趣:喲!敢唱禁歌?還是在他們年小的時候聽見過這首歌,一晃……
「洪湖水喲/浪呀嘛浪打呀/洪胡岸邊/是呀嘛是家鄉/」,聽到久違的歌聲從女演員嘴中流出,全場觀眾激動萬分不分男女老幼,一起放開嗓門兒跟著唱了起來,台下台上一片歡歌,蔚為感人。
洪湖水終於平息了,女演員並沒下場而是笑盈盈的說:「下面,我繼續為大家奉獻一首『成吉思汗』」,話音剛停,打擊樂一片錚響,台上立刻騰起了漫天彩條。
「在遙遠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傳說/多少姑娘都想嫁給他呀/成、成、成吉思汗/」,踏著強烈的節拍,牛黃依稀覺得這有點像西方的爵士音樂,不,又有些像書上所說的搖滾。反正,這種唱法以前從沒聽過,簡單明快,流暢好聽……、
他一陣興奮:咳,真在變化哩,連爵士樂都搬上了舞台……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美麗的姑娘都想嫁給他呀/做他的新娘/」,二人禁不住也和全場聽眾一起,站起來跟著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其實,他們和大家都一樣,誰也不知道歌詞誰也唱不來旋律,只是跟著哼哼著吼叫著渲洩著心中壓抑已久的激情與渴望。演出完畢,外面天早黑盡。週三說:「我就不上去啦,你一個人回去吧。」,牛黃點頭道:「好!你以後說話工作要多注意一些,免得被公司抓住把柄。」
「當然!放心,白辛苦,他們抓不住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