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美人生 第2卷 三十三、艱難世事·三、
    蓉容隨信付有一首宋人詩「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通篇語言沒有浮句,卻充滿濃濃的思念和親情。哦,我的蓉容!我的至愛……

    蓉容與小肖大不一樣,卻比小肖更令牛黃刻骨夠銘心。雖然想起小肖抱著自己哭泣的情景,牛黃至今仍激動萬分。

    當晚,牛黃燈下鋪開稿紙給蓉容回信,一番思忖後,他揮筆寫下了平生第一首詩作

    《吻》

    我不願舉手

    拂去你身邊的寧靜

    斑斑斕斕的星漢裡

    有一座漢白玉石紀念碑

    這樣的時刻

    鑄成一個永遠的心跳

    如若你願意

    我將永是一塊

    承受波浪之愛的礁石

    讓生命挽著時光

    就這樣默默的走吧

    默默的走吧

    你說記憶

    才是愛情永不背叛的伴侶

    我相信著

    有如天空相信海洋

    當一陣子風和竹林的絮語

    越過陡峭的山坡

    又悄悄奔向我

    在另一個世界

    我重新年輕

    重新擁抱你

    在你耳邊悄悄說

    你看

    窗外蘭花正綠

    牛黃將習作和信一同裝進信封,第二天一早寄出。好在古鎮功能齊全,街上有書店、郵局、飯館,甚至還有一家經常客滿的客棧。

    白天工作,晚上呢,週三不來時,牛黃便關了門早早上床,亮著燈,躲藏在被窩裡背煨著屋外煤灶的餘熱,捧起一本本書讀個天昏地黑。如饑似渴的閱讀,許多困惑的問題茅塞頓開,一個嶄新的世界在牛黃面前鋪展……

    長此以往,便陸續結識了幾個志同道合,喜歡閱讀朋友。同年齡的青年在一起,個性盎然互不相讓,電光火石之間,思辨求索蔚然成風,常常是爭得個個面紅耳赤,聽得屋外的大媽大爺擔心不已,第二天便問牛黃:「昨晚你們幾個年輕人沒打起來?」,「哪能呢?」,「爭吧,年輕時脾氣是急切點」趙媽釋然道:「上點年紀就好。」

    這年冬天,多年不見的大雪居然光顧了本市。

    先是微薄的雪花從天悠悠而降,引起人們的陣陣歡呼。慢慢的,那雪花鋪了一層又一層。傍晚時分,雪花竟變成了鵝毛大雪,一時,天空密密麻麻,大雪飛揚,天很快便黑了下來。

    獨自一人的牛黃煨在床上讀朋友們相互秘密傳閱的書《第二次握手》,想著外面大雪紛飛路人縮頸的情景,幸福的笑了。

    當他沉浸於書中最後蘇冠蘭與瓊姐重逢時歡樂激動的情景,忽聞得一陣濃烈的焦糊味。小屋外的煤灶上,鄰居們愛在冬季用竹烘籠煨烤衣物被蓋……

    牛黃掀被而起。果然,趙媽的煤灶上,大竹烘筐青煙裊裊,幾條棉衣棉被正吱吱作響。未等牛黃趕攏,紅光一閃早有火光騰起,接著辟辟啪啪一響,火光沖天而起。

    牛黃急切大叫:「失火啦,失火啦!」,一面抓起灶上的洗菜盆接水澆去。

    鄰里們驚醒了,個個驚恐萬狀,大人喊孩子哭的亂成一團。幸有趙媽的兒子和女兒趕來與牛黃並肩澆水,很快將明火撲滅,只剩下嗆人的濃煙還在狹隘的空壩裡盤旋。望著不肯離散的濃煙,人們面面相覷,半晌無語。

    須知,石鎮的舊房原本是多年來充分利用地理建造,一幢緊挨一幢毫無餘隙,一旦燃起來,真正是火燒連營,蜿蜒十里……

    自此,雙石橋鎮便恢復了原被斥為封資修而取締了的晚上更夫鳴鑼的古傳統,以提醒人們作好防火防盜防事故的準備,防患於未然。

    第二天,在趙媽、李婆婆和陳大爺的帶領下,石鎮的父老鄉親們敲鑼打鼓,給工區年主任送來了大紅紙書寫的感謝信。

    陳大爺還戴上自己那架用二根白絲線當鏡腿的老花眼鏡,往工區不甚寬泛的辦公室中間一站,不斷上下撫著已沒有幾根鬍鬚的下巴,嘶啞地抑揚頓挫的朗讀了一遍:

    「……皇天在上,膏梁在地,嗚乎,大火即滅,蒼生有救……嗚呼,是貴工區教育出牛黃之俠士,解萬民於火患,置百姓而倒懸!可謝乎,不可不謝乎…… 」

    一番之乎哉也,讀得牛黃頸項上的汗珠直滲,讀得年主任昏頭昏腦卻滿面笑靨,更讀得圍觀的工區幹部和工人們,有的敬慕沉思,有的想笑強忍、有的抿嘴而樂……

    有的則充滿了嫉恨……

    話說當晚撲滅火患後,牛黃便重新縮回床上裹緊被蓋閱讀。他要將伏尼契的《牛虻》今晚一氣讀完,以完成今天的讀書計劃。

    其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牛黃完全進入了書中的意境,沉醉在十九世紀初資產階級革命的浪潮之中。

    讀到蒙坦尼主教和自己的私生子在山野間漫遊時,淚水忽然就盈滿了牛黃的眼眶。一個聲音在他心中歎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感人!多麼的純潔!多麼的真情!」,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過去的生活,想起了蓉容和小肖,更想起了雖給予自己生命卻在心靈相隔遙遠的父母……淚珠兒滾滾而下,哽咽失聲,不能自禁!

    驀然,一陣徹骨的寒意傳來,憑經驗和直覺,他知道一定又是樓閣之上的房瓦被掀開了。

    無奈,牛黃只得穿上衣服拎起電筒,爬上房頂。

    果然,大雪重壓下,一順溜五塊青瓦破裂,風雪便順直而下撲在樓閣上,難怪緊靠煤灶的脊背溫暖,面向裡屋的前胸卻寒意頓生了。

    牛黃捺亮手電,先從一旁的房瓦中輕輕取出好的青瓦,再瞅準取出破瓦換上。

    這本不是多大的事兒,可在這下雪的深夜,刺骨的風雪漸迷人眼,檁條更潤溜得踩上去就打滑,也就成了一種小心翼翼的艱難。

    好歹總算換完,牛黃小心地直腰垂手喘氣站起來放眼望去,紛亂的雪花下一片幽黑,洪水般四下漫延;幽黑的遠方,有集中的點點燈光斑駁陸離,那是城市的中心區域;更遠處,蜿蜒而東去的黑黑的山脈,應當是平日林深草密蔥蔥鬱郁的歌山了……

    哦,歌山!哦,生我養我的城市!

    拎著電筒站在高高房頂上的牛黃,極目向老房的方向眺望。他想,在西南方向那片陰霾的天空下,今夜的老房一定安靜入眠;周伯黃父老爸還有那該死的牛三,一定夢中鼾聲如雷,老媽呢,則輕輕的翻身……

    「小心火燭!噹!小心燭火羅!噹!」更夫嘶啞的叫聲傳得遼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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