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美人生 第2卷 三十一、馬抹灰·一、
    三十一、馬抹灰

    週三終於官復原職。

    二徒則打來了電話:「老四,這次又多虧了你。放心,以後誰要是跟你過不去,就是跟咱過不去,咱叫他身上的七個眼添一個眼就是。牛三又來借錢,我沒給他,還給他說永遠不會再借啦。」

    牛黃呢,更忙啦,忙著接待,外出取經學習和安排檢查基層各工區的揭批改工作……黃標被小肖狠狠兒嘲弄了一番,總算有了收斂;最後,黃班長在各個幫四人結業的材料上,一筆不苟的寫到:「……因此,據本人交待和學習班查證,並無罪惡,現准予結業,學習期間的工資照發,返回原單位原職位工作。」

    拿著黃班長的結業證,被羈押的幾人差點兒歡呼公司黨支部萬歲,英明的黃班長萬歲,千恩萬謝後,頓作鳥獸散。

    從這事兒的處理上,牛黃對小肖說話和藹了許多。

    黃標依然不屈不饒的追求著小肖,好好兒上著班,就打來電話無話找話有話長聊。中午,幫小肖打飯,自個兒掏腰包變著花樣給心上人買最貴的飯菜。把原先小肖幫牛黃打飯菜的作法,整個兒顛了過來,樂此不疲。

    小肖呢,拿著未婚姑娘和美人仙女的架子,對黃標喝三斥四,對牛黃則好言奉迎。看見牛黃忙完後,聚精會神的讀用紅封皮包著的書籍,也不再橫挑鼻子豎挑眼,只報以會心的一笑,時不時還及時敲敲桌子,告訴牛副主任有人辦事來啦!

    日子水一般流落,不久,鄧大人第三次復出,中國全面開始清理文革,高考恢復了,冤假錯案開始平反,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也召開了……

    這天,牛黃接到了三工區主任週三的電話。

    週三問:「是不是上頭又有什麼新的精神啦?」,「咋回事?」,「抹灰工馬下天天來找我要求平反,現在人心思亂,又不好好幹活啦。」週三訴苦之餘,氣憤地說:「不要再折騰了喲,讓基層安靜下來搞搞工作不好嗎?」

    牛黃哭笑不得:「你這個周主任,豈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國都熱火朝天動了起來,你三工區那偏安一角,豈能無動於衷?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時。」,週三不耐煩了:「得得,牛黃,莫跟我打官腔了,你坐在上面沒指標沒任務當然輕巧,有本事我倆換換?換了才曉得。」

    牛黃正色道:「周主任,牢騷太盛防腸斷喲,這樣吧,馬抹灰再鬧,叫他到行政辦來找我,行了吧?」

    現在,馬抹灰來啦。

    牛黃和顏悅色的替他倒水,遞到他手上,請他慢慢說。

    牛黃注視著馬抹灰憔悴的面色和端著水杯有些不自然的雙手。修長的手指指甲縫嵌著沒洗掉的泥灰,白淨而長方型的馬臉上,依稀還能端倪出主人當年的丰采。

    馬抹灰真名叫馬下,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49年上海解放時,17歲的中學生馬下不顧小作坊主的爹媽勸阻,熱血沸騰豪情滿懷的參加了西南服務團。隨著與服務團一行同樣年齡大小的男女團員唱著歌兒,揮著紅旗,坐著運送大炮和解放軍的火車到了本市。

    反右時,熱血青年馬下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右派。

    牛黃在三工區時,常和三工區抹灰工馬下打交道。

    馬抹灰高高的個子,一口不變的夾帶著洋濱上海腔的普通話;因被判監外執行,從邊遠市郊小縣原縣委組織部長任上到區房產公司拿起抹灰板那刻起,便自報大名:「馬抹灰」,工人們嚷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風雨飄搖,風雨如晦,昔日決定別人生死的馬部長成了今天大名鼎鼎的馬抹灰。

    須知,這決不是他浪得虛名:別人一桶灰十分鐘抹一壁牆,還顯得牆上鼓囊不平;他半桶灰五分鐘抹一壁牆,居然牆上平展光滑,唯見抹灰板留下的道道淺跡。

    但,他只能即興在工地與工人們熱鬧比劃而已,大凡公司或工區技術比賽,他是上不了場的。原因嘛,很簡單。馬抹灰常常自嘲說:「我真恨不得把自個兒也搗成灰呀,全抹到這牆上,一了百了。」

    牛黃發現,只要有馬抹灰的時候,工地上總是充滿了熱鬧。

    常常是馬抹灰興致勃勃的拎著抹灰板,穿一雙破破的軍用膠鞋上場,將衣袖一捲:「頭兒,今天做啥?」。帶隊師傅愛理不理的瞟瞟他:「忙啥?先抽袋煙再說。」,於是,徒兒們和挑泥灰的嫂子們將手裡的磚刀、抹灰板和扁擔灰桶順手一擱,便起哄:「馬抹灰,來一段。」

    「來就來,吹牛又不犯法。」馬抹灰笑嘻嘻的就地一蹲,便天南地北的吹開了:「……那李世民足下用力將馬一催,馬兒一聲嘶鳴,躍向陸地,不慎王世充一箭射來,正中馬頭,馬兒帶著唐太宗頹勢跌下,人馬頓時陷於了沼澤地的絕境;險啦,太險啦……」

    馬抹灰停下,抹抹沒有鬍鬚的下巴半晌沒開腔。

    懂事的馬上遞過一支煙卷或捧上一杯開水,他接過點上或咕嘟一氣喝下,又接了下去:「王世充大喜,好啊,便揮刀催著部下漫水一般殺來,要活捉唐王。眼看就要成為俘虜,唐王急眼啦,立即揮劍大叫:『誰能救得唐太宗,萬里江山平半分;誰能救得李世民,他為君來我為臣』,正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十萬危急時,只聽得一人大喊我來也,揮著大刀領兵掩殺上來,救出了李世民。完了!」

    「後來呢?」,「那人是誰呀?」,「嘿,賣什麼關子喲?」

    等眾人吼得差不多了,馬抹灰再緩緩接下去:「上次,我不是給大家講過『薛平貴征西』?」,有聰慧者就在一旁大叫:「我知道,是薛平貴。」

    「馬抹灰,上次你講到王寶釵寒窖苦等征西王薛平貴三十年,她等什麼呀?」,「等那個東西。」,「哪個東西?」,馬抹灰沒理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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