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學 習 班
雖是便餐,可經師母之手,幾大海碗往桌上一擺,滿滿是就是佳餚美食,香味撲鼻。
酒過三巡,師傅說話了:「大家敬老四一碗。」師傅帶頭舉起土碗,滿滿一碗散裝啤酒晃晃蕩蕩:「老四這人,沒說的,干!」,「干!」幾條嗓子吼叫,一咕嘟嘟一氣喝喝盡,相互亮亮碗底。
牛黃很感動,從不喝啤酒的師傅為自己破例,實在難得。
「你哥三個,瞧著啦,老四成材啦。人家從官任上退到磚工份上,沒喪氣吧?孔夫子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老四就是明證。」師傅說著,又令師母:「滿上滿上,大家再敬老四一碗,干!」,「干!」聲震屋脊。
春蘭顫悠悠的端著海帶湯進來,特地放在牛黃面前:「牛黃哥,喝點湯,莫喝醉了喲。」
春蘭緊挨著大師哥坐下,二徒和三徒不幹了:「蘭妹子,挨到我坐嘛。」,「挨到我坐!」,牛黃發現大師哥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居然當著師傅師母伸出左手摟住了春蘭肩:「呔,醋啦?有本事出去找一個呀?」
春蘭花抿嘴一笑,朝二徒和三徒揚揚眉說:「你倆眼高心花呀,挑吧挑吧,謹防當光棍。」,「對!你倆好生聽嫂子教訓,一個沒開苞,一個老油條,還嫩哩!特別是油條老二,不要見一個愛一個,用情要專一。要學我,發現了合適美麗和溫柔的就緊緊兒粘上,直粘到她離不開你就行。咱們師兄一場,要不要我給你倆傳經送寶?」
二徒和三徒禁不住失聲大笑:「喲,大師兄也咬文嚼字的雅起來啦?」,「報紙和廣播上說的嘛!」
「去!」春蘭幸福的推推他寬厚的背脊:「誰離不開你?臭美!」
師傅吊斜著眼睛瞟瞟陶醉中的大徒弟:「你也要有點出息,別見了春蘭就骨頭酥。你看老四心都放在工作上,哪像你們盡放在娘兒們身上?女人嘛,有就行,沒有也可以;男人要有事業有技術才行,否則,女人跟著你喝西北風?過去咱水泥工行道中講:『一把磚刀吃天下,一張抹板娶婆娘。』,現在雖說世道變啦,但你沒本事,娶了的婆娘也會跑,不信看嘛!民國二十五年,那紅遍行道的秋一磚先娶了個如花似玉的」
「師傅,我們都要結婚了,就是一家人啦,說些吉利的嘛」眼見得師傅又要開始嘮叨,大師哥忙哀求道:「師母,你看嘛。」
師母連聲道:「死老頭子,就不會說得吉祥如意的?好好!不說不說了,吃飯,吃飯!」
牛黃恍然大悟,難怪上幾次就發現大師哥見了春蘭就怪怪的,都發展到要結婚了。哪像自己一天只是埋頭工作、閉門讀書?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
這世上的事兒?嘿、嘿嘿!
二徒舉著酒碗對牛黃說:「多謝老四幫我寫檢查,可我已感謝過你了,你知道不?」,「你感謝我什麼?不再闖禍就行啦,對不對,師傅?」,「實話告訴你吧,老四,你家那個牛三經常找我借錢,我從沒要他還過。」,牛三找你借錢?牛黃瞪起了眼睛。「不信吧?」
二徒得意的笑了:「不僅向我借,而且找周主任也借,也從沒還過。怎麼?你真的不知道這些?」,二徒揮揮手:「不說他啦,你要回公司當官去啦。記住咱們哥幾個,以後犯在你手裡,也留留情喲。」
「犯在你手中,就要狠狠整治,莫留情。」師傅道:「黃荊棍下出好人,嚴法有順民。」
回到宿舍,牛黃問週三,果真如此,一時,牛黃氣得臉青面黑。
牛三長大了,比牛黃小三歲卻比牛黃高一截。
長大了的牛三,竟如老媽小時所言,越長越偏。不僅人長性長脾氣長,而且好吃懶做好逸惡勞,見了錢就像見了親爹娘。牛黃當然知道這是家裡自小驕生慣養滋養的毛病,可眼看得牛三一天勝似一天,變得貪婪無情,與父母一樣除了痛恨和咒罵別無他法。
而那瞧著人臉色長大的牛三卻越來越猖獗,父母已不會再給錢,就找鄰里們借,找朋友們借……終於都借遍了,再也借不到了,就開始偷雞摸狗的偷家裡的東西賣,被老爸發現,次次捆綁起來打個半死,仍頑強不屈勇敢地再偷……
很少回家的牛黃,決定回家一次。
週三找工區附近的商店幫忙弄了一條「經濟煙」,二人下班後就坐車往家裡奔。
「給你講過的呀,不要借錢給他,你可好,明知是肉包子打狗,來一回借一回。」車上,牛黃氣鼓鼓的埋怨週三,雙手抱在胸前,雙腳直直的蹬在前排座位邊沿上,煩躁的瞅著窗外掠過的風景。
週三咧咧嘴巴:「我還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唉,老房一同長大的,誰知變成這樣?」,「不要借啦,再借,就是害了他。這道理你不懂?」牛黃無力的說:「你也沒幾個錢,不能白白扔到水中。只有斷了這條路,才是幫助他。你不要再害他啦。」
週三自我解嘲:「表錯了情唄。」
老房停電,全樓龍罩在黑暗裡,零散的燭光點點搖曳,更添冬夜的寂寥。
摸進自家,老爸老媽就著窗外微薄的夜光,並排坐在黑暗中。
牛黃問:「怎麼不點燭?」,老媽站起來伸伸懶腰:「點什麼點喲?又沒有事,吃飯沒有?」,「吃了」,牛黃隨口回答,想問牛三,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風風雨雨,老爸老媽老啦,人老啦,就渴望安寧和平靜,可家裡,牛二參軍在北國,牛三又如此混帳和無賴……即或講了又怎樣?除了咒罵和痛恨還什麼呢?牛黃把煙遞給沉默不語中的老爸,已缺煙的老爸喜出望外地接過,一迭聲的說:「多少錢?我給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