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所長,為什麼非要把城裡的人往鄉下趕吶?」牛黃忍不住問到:「您是所長,消息靈哩。」,「下啦,我前年就退啦,現在是留用人員啦」杜殺長吁口氣,慢騰騰的搖著頭:「消息靈?唉,有人發了瘋哩,這樣下去,革命江山才萬年紅嘛!」
他在牛黃肩膀再重重的拍幾下:「小子,工作還順吧?」,「還順,托您福。」想起當時杜殺及時將自己和週三從收容所召回來工作情景,牛黃真誠的說:「謝謝你喲,杜所長。」
「謝我什麼?對啦,和你一塊的那個週三呢?」
「在同一個單位,不過他比我混得好,當官啦。」,杜殺若有所失的點點頭,忽地想起了什麼,拉著牛黃:「哦。你們老房那個陳芳陳二妹,還記得吧?就是你和週三在收容所放跑的那個陳二妹呀。」
牛黃說:「當然記得,怎麼了?」
「死啦,去年春節大搜捕,跳車時被亂槍打死啦。你們不知道吧?」
牛黃站住了,眼前浮起陳芳陳二妹美麗而成熟的臉龐和她哼的那首歌……「聽說陳二妹死的時候,有個半大小子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說什麼也不鬆手,拎著把雪亮的短刀與公安對峙……」
杜殺還在嘮嘮叨叨,牛黃卻晃了幾晃,差點跌倒,臉色慘白扶著牆壁。
蓉容嚇壞了,拉住他胳臂,連聲問:「牛黃,你怎麼啦?怎麼啦?莫嚇我喲!」
牛黃搖搖頭,難受得想哭:不用說,那半大小子,一定是陶狗娃。啊,死啦,都死啦?牛黃眼前浮起陶狗娃緊抱著他的二妹,那雙黑晶晶欲哭無淚的眼睛……
「小子,別太激動啦。」耳旁響起杜殺冷冷的聲音:「像你這樣活在這個世上,只有鬱悶死一條路;想開些吧,這就是生活!啊?這就是生活啊!唉,唉喲,我的風濕痛又犯啦,我不陪你啦,牛黃,我要回屋吃藥去啦。」,踢踢達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牛黃有些憎惡的望望杜殺消逝在黑洞洞房門後的背影:要是不碰見他,自己就不會得知陳二妹和陶狗娃的死訊;也許,心裡就沒有這麼難過。
晚上,牛黃見到週三,週三吃一驚:「你怎麼啦?殺氣騰騰的。」
牛黃一下迸出了眼淚:「陳芳陳二妹和陶狗娃都死啦。」,週三驚恐道:「都死啦?你怎麼知道的?」,牛黃把下午的事講了一遍,週三沉默了。
半晌,週三幽幽道:「願她倆在天之魂安息吧,我們生活在一個殘酷的時代,唉,多久才能結束呀?」,「嘿,你二個又在這裡?」是陳三大咧咧的聲音。牛黃忙揩去淚花,與週三對視一眼:相約,永遠把這個消息埋在心底,不告訴任何人。
「有事沒有?」週三瞟瞟陳三:「又幹啥?」,「喝酒」陳三湊近二人,輕輕說:「干了單私活,找了點外水,走!我請客。」
「就我們三人?」週三淡淡道:「多沒趣喲。」,陳三便大方的一揮手:「帶上,只要你約得出來。還有牛黃,你也約上吧,一塊去,我請客!」,週三便曲起小指姆,「絲」一聲長哨,劃破老房暮色中的忙碌。
片刻,黃家虛掩著房門邊,二丫頭鬼鬼祟祟的露出了半個身子,不防黃父在身後一聲猛喝:「飯都還沒吃完,急急忙忙的到哪?」,二丫頭急忙縮回身子,道:「我跟媽說了的,到同學家去。」,聽見黃母回答:「對呀,二丫頭下午就跟我說好的。老頭子你不好好吃飯,一天疑神疑鬼的幹嘛?去吧,二丫頭,別玩得太晚,讓你爸擔心。」
「呃」二丫頭感激的脆生生答一聲,溜了出來,也不瞧樓梯邊的牛黃週三和陳三,向樓下跑去。
牛黃下意識回頭望望,蓉容正在門楣裡看著他哩。
他咳嗽地聲,向樓下擠擠眼睛。蓉容會意的點點頭,鎖上門低頭向樓下走去。
碰巧老媽從屋裡出來,疑惑的瞧瞧獨身下樓的蓉容,再瞅瞅佯裝正和週三陳三吹牛聊天的牛黃,沒做聲地走向廚房。老媽身影剛在廚房門後消逝,三人一起飛跑下樓,轉眼間,沒了蹤跡。
蓉容和二丫頭正站在底樓的陰影裡等著,陳三跑前,牛黃週三分別牽起蓉容和二丫頭的手,緊隨之跑了出去。不防老媽正俯身在廚房窗口盯梢,眼見得幾個人影跑出,看不清楚卻估計是牛黃和蓉容,一急,便壓著嗓門兒喊道:「牛黃,你這個死鬼,把人家引到哪裡去?」
因為怕鄰里們聽見,聲音輕輕的。牛黃聽見卻沒抬頭,知道夜色中老媽看不清楚;便只顧與蓉容嘻嘻哈哈地笑著手拉手,跑出了那條煤渣小路。
第二天上班,牛黃把用毛著紅封殼包裹著的《石頭記》,交給了小肖。
小肖接過,往桌子上一扔,埋頭忙自個兒的,將高高興興的牛黃扔在一邊。牛黃瞧瞧她,沒錯,小肖撬起嘴巴正在生氣哩!他討好的笑笑:「喲,又被肖書記刮了鬍子?」,肖書記待自己女兒嚴厲,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各種文檔文案上,一個錯別字或忘記了的年月日也不放過,常常當著房主任和牛黃的面,把小肖刮得一塌糊塗,下不了台……
「誰被刮啦?你看見的呀?狗管閒事寬。」,牛黃被悶頭一棍,只好住嘴不吱聲了。
中午,一般都是小肖「順路」幫牛黃在伙食團打飯;可今天中午呢,小肖自個兒打飯來,埋在桌上吃著,也不瞧牛黃一眼。聞著小肖盅盅裡飄來的飯菜香,肚子咕咕直叫喚的牛黃,只好灰溜溜的拎起自個兒的瓷盅,屁顛屁顛的打飯去啦。
隔得老遠,就聽見王媽在廚房的小窗口後面叫:「快點,快點,牛辦事員,就等你一個人啦,真是忙得連飯都忘了吃,大家都像你這樣忘我工作,共產主義早就實現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