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襲來,天方夜談,不敢相信:偉大領袖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竟然不請假不打招呼地擅自駕機外逃?這革命怎麼啦?革來革去,吵吵嚷嚷,全人類還沒徹底解放,指揮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副統帥自個兒卻先駕機跑啦!還沉戟折沙加機毀人亡哩……
下班時,牛黃走在大街上,忽然發現路人幾乎人人神情詭異,個個滿面憂鬱;大家壓著喉嚨說話,左顧左視。那聲音晃晃悠悠輕輕抖抖的,透著幾許驚恐、驚訝、釋然和開心。
劉海破例和他走在一起,卻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走到那條通向花海的青石小路,牛黃要與劉海分手了。牛黃正待說再見,忽聽得劉海迸出一句:「媽的,一切都是假的!」,劉海扭頭瞅瞅牛黃,道:「牛黃,我們都太年輕了,輕易就被人家騙了耍啦,騙啦,整一個世紀大騙局。」,牛黃不解地問:「被誰騙啦?我怎麼感到整個世界亂哄哄的呀?」
劉海拍拍他肩膀:「不清楚好,亂哄哄好,小伙子,別追根問底了!睜大眼睛好好地活著吧,明天見!」,「明天見!」
老房一夜無眠。
老爸、周伯、黃工宣隊長和陳師傅陳三,不,凡是老房四樓的老少爺們都聚到了一塊,神秘兮兮激動萬分的談著論著……女人呢,一旁聽得似懂非懂,間或麼喝一聲跑來跑去的小子們,又急忙豎起了耳朵。
牛黃週三照例湊在一起,小聲交流著各自的見聞和公司的情況。二人慢慢兒聊到了王主任偷窺耍流氓一事,週三冷笑道:「這下好啦,好不容易給王主任安了個流氓罪名,柳書記掃清了妨礙,房產公司誰敢再較勁?」,牛黃遲疑不決的湊近他耳朵說:「我看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有些名名堂。」,週三盯盯牛黃:「……?」
「那煮飯的王媽早不洗澡晚不洗澡,怎麼早上十點多鐘單等會議室裡人多時洗澡?」週三渾身上下一機靈,豎起了耳朵。「而且去聽小肖說,從沒見到過王媽早上洗澡;更巧的是,那天會議室裡來的全是公司頭頭加基層的工人。
出事後,柳書記馬上叫我作記錄,並讓大家一一簽字,不急切了點嗎?並且那天早上班,我親眼看見王媽從柳書記辦公室出來,她一個煮飯的,一大早跑到黨支部去幹什麼?是匯報自個兒的思想情況或是伙食團裡的階級鬥爭新動向?」
牛黃眼睛閃閃發亮,頓頓又道:「你瞧,連親密戰友兼副統帥加接班人都跑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是真的?還有什麼話可信?」
週三說:「這世道,也太莫名其妙了。我說牛黃,你剛才說的就當一風吹,可不能再說羅。」,牛黃道:「再說?給誰說?給柳書記和劉海說嗎?整個世界都在騙人,我們怕要多長個心眼喲!」,說話間,陳三鬼鬼祟祟的來了,見四下無人,湊近二人說:「哎,兄弟,給支煙抽。」,週三瞟他一眼:「裝什麼怪?明知道我們不抽煙。」
陳三笑了:「說個嘛。喂,有個絕密消息,聽不聽?」,「偉大領袖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駕機跑啦?」,「你、你們也知道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啦。」牛黃又好氣又好笑,指指陳三:「你呀,還神秘兮兮的個啥?」
牛黃發現:柳書記越來越煩躁,到辦公室來的時候,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小肖說:「那是柳書記肩膀上壓著沉重的擔子,急的。」
自王主任一撥人垮掉掩鼓息旗和副統帥駕機外逃後,柳書記一反往昔處事穩重低調的風格,大膽疾快潑辣起來。他迅速撤換了基層工區的辦公室主任,只設辦事員,每月一次的幹部會改為每週一次,且人人過關,個個總結,向黨支部交心談心,狠鬥自己頭腦中的私字一閃念。這樣一來,公司行政辦公室的日常工作,更忙啦。
牛黃還發現:劉海變啦。以前總是幹勁十足鬥志昂揚的團支書記和公司辦公室副主任,工作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力不從心和失誤不斷了。
二人到基層時,劉海總是藉故躲藏,讓牛黃代表自個兒一人去。下工區記錄整理好後不看也不修改,而是淡漠的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往堆積如山的文件堆中一扔,再不曾過問。
小肖見慣不驚,不過和牛黃相對呶呶嘴巴,然後埋頭努力工作。
這天,倒了霉的王主任老婆——原三工區庫管員帶著二個未成年的女兒來找劉海。
王主任在任時,工區一樓辦公室空著的二間房,是工區保管室也是主任老婆的寢室。住家與單位一混淆,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在裡面。王主任被批捕時,劉海奉柳書記之命,帶著牛黃與保衛科黃幹事一同查了工區帳。自然,有些事情主任老婆兼保管員就無法說清。
劉海說:「既然你都說不清,就先停職反省,直到你能說清為止。」
柳書記當然同意劉海的這一決定。
原本無多大文化的保管員,被停職幾個月後身無半文仍然沒法說清。老王坐無產階級專政的大牢去了,家裡已經窮得揭不開鍋啦,二個拖鼻涕孩子餓得直哭。原來極有個性的保管員再也撐不住了,心一橫牙一咬,拖一個抱一個的到公司找劉海和柳書記要飯吃。
大人哭,小孩叫,攪得公司行政辦和黨支部風生水起,觀者如潮。
保管員饑黃著一張老臉,一件破破的舊勞保服罩在身上,逢人便嘮嘮叨叨的訴說,未了,便跪下給人嗑頭……唬得眾人忙不迭及的紛紛躲避。
劉海與柳書記不見她,工會趙主席躲避不及,被保管員死死拉住乞求復工上班,左右為難。牛黃想起那些時候下工區見到的保管員,精明能幹,走路如風,談笑風生,喝斥老王和工人師傅們猶如斥責自己孩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