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笑笑,喊:「曾用管,跟上。」,玩具趕快插進了隊伍。牛黃用胳膊肘兒碰碰週三,呶呶嘴:「有點個性」,週三說:「是條漢子,就是有點爛。」,劉海又喊道:「加快步子,胸脯挺起來。1、1、121!1、1、121!後面那幾個女工不要再說話啦,怎麼老是說個沒完?」
後面的十幾個女青工齊嶄嶄的將自個兒的頸脖一縮,立刻緊閉了嘴巴。
公司大門順台階而上,站滿了幹部和挑選出來的職工。
看見隊伍來了,手裡的鑼鼓敲得更起勁,手中的小旗揮得更熱烈。站在最高處的柳書記,搓著雙手,笑逐顏開的看著走上來的青工們,一個個地握手連聲道:「歡迎,歡迎呵,歡迎加入革命工作。」
牛黃週三隨著隊伍拾級而上,牛黃見柳書記咯登一清咽喉,一揚脖子啪的吐出一口濃痰,用手抹抹還粘滯濃痰的嘴唇,再握住牛黃伸出的手:「歡迎,歡迎呵,歡迎加入革命工作。」,不知怎的,牛黃感到心裡很不舒服,他一下想起了老房鄰里黃工宣隊長……
中午,公司設宴招待青工們。
說是設宴,其實就是將一個個小小的冰鐵缽缽,依次在公司伙食團那個隔陋的窗台上擺著,來一個人,劉海便勾掉一個名字。牛黃領到自己那份,小小的冰鐵缽缽裡,有一支不大不小的鴨翅膀和燉得爛爛的蘿蔔條,連湯帶水滿滿一缽。飯,一人三兩,白米中混雜著包谷面;大約是炊事員往裡加的比例失調,整個兒飯金黃黃的,白米倒成了裝飾品。
青工們就這樣或站或蹲或三三兩兩,吃完了參加工作後公司的第一頓飯菜。
下午一點,柳書記在公司會議室召開了「××房產公司歡迎青工參加革命工作大會」。
柳書記在會上做了講話,介紹了公司情況,號召青工們:「抓革命,促生產;斗私批修,狠鬥自己頭腦中一閃念……」云云。
青工們都安靜的睜大眼睛聽著,也不知擴音器怎麼搞的,突然襲擊似的發出一陣強烈電流的嗡嗡聲。大家不禁「嗷」的全都捂上了自己的耳朵,牛黃捂著耳朵右瞧瞧左看看:劉海正和二個電工在台上手忙腳亂,柳書記惱怒地黑著臉站在一邊。
週三指指他前排坐位,大張著嘴巴說著什麼。
牛黃扭頭看,玩具和卷髮青工居然就在自己坐位子上,跳起了《洗衣舞》。牛黃鬆開手掌,嗡嗡的電流聲中,「哎,是誰幫咱翻了身也?巴扎嗨!是誰幫咱們修公路也?巴扎嗨!是咱親人解放軍喲,是咱……」洗衣歌居然被倆人唱得有滋有味的。在會場二側坐著的幹部職工,目瞪口呆不約而同的全都站了起來。
只見劉海在響遏行雲的嗡嗡聲中,氣極敗壞的衝到台前猛揮著手,見無效,便又把雙手捲成圓筒,使勁向下喊著什麼……轟笑聲四起,會場一時熱鬧非凡。
終於散會了,玩具和卷髮青工被柳書記點名留了下來。
回到家,二人剛上樓,就聽到牛三的叫聲:「媽,牛大下班啦。」,牛三轉身朝廚房裡跑去。繫著老抹布圍裙的老媽聞聲而出,滿面微笑:「回來啦?休息一下,我們吃飯。」
「牛媽好。」週三禮貌的打著招呼,周伯也早已迎出,同樣繫著平時裡週三系的那條油膩膩的圍裙:「休息休息!累不累?快洗洗手,洗洗臉,今夜我們吃蛋炒飯,看我老頭子的手藝。」
一段家庭婦男的輝煌歷史就這樣無聲的結束啦?牛黃有些遺憾。
他甚至想:「煮了幾年的飯,就從今天起告別了菜刀菜板鍋瓢碗筷呀?真還有點不習慣哩。」,週三從自家屋裡慢騰騰踱出,這廝嘴巴油汪汪的,閒散地端著一杯白開水,見到站在樓梯圍欄邊的牛黃,一揚脖子:「吃啦?」,「嗯!」,「玩具和卷髮今天夠嗆喲,才上班第一天。」,「出啥風頭嘛?臭美!」牛黃眨眨眼睛:「我們不這樣。」
「明天分具體工種,不知道能不能如意喲?」,見週三憂心忡忡的模樣,牛黃不屑的說:「誰想那麼多?分到什麼學什麼吧,反正只要是手藝都學,學會了總有用處。」,說話間,週三哇哇地伸著頸脖一個勁的干吐。「怎麼啦?」牛黃不滿的斜睨週三,道:「吃多啦?」
週三哼哼嘰嘰的干吐著:「恐怕是老爸弄的蛋炒飯,菜油放多啦或是沒燒好,心裡直覺得想嘔。」,老媽路過聽見了,不禁笑著喊到:「周伯,快來看你的寶貝兒子喲。」,周伯聞聲衝出,見週三一副痛苦相,大吃一驚:「怎麼啦?怎麼啦?」,「蛋炒飯的菜油菜放多了,又沒有燒開滾。」牛黃不禁笑道:「周伯手藝不怎麼樣呀。」
周伯的臉一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別說,大廚師,我還真沒弄懂哩。不過,下次再不會錯啦。週三,明晚你下班回來,老爸再弄蛋炒飯給你吃,怎麼樣?包好包好!」,週三哭笑不得,哇哇哇的連連搖手晃腦殼。
陳三過來了,陳三神氣活現的穿著時髦的褲腳管緊緊包裹著腳脖子的再生布褲子,衝著二人一哈腰:「歡迎加入青工行列。」,二人白他一眼,沒理他。陳三不惱,反倒從屁股兜摸出包煙,衝著二人一抖:「來一枝?」,牛黃還是沒理他,週三則順手抽出一枝:「怎麼白的沒有商標?」,「自己卷的」陳三居然掏出了一枚打火機,湊到跟前就要按燃。
週三搖搖頭,將白桿煙扔還給陳三:「你現在是大煙鬼羅,全家的煙票你一個人用還不夠?」,「事兒多嘛,那幾張煙票哪裡夠?」,陳三點燃煙,見二人並沒注意到自己的寶貝打火機,有些遺憾地悻悻揣回兜中,一癟嘴巴,煙捲上的火星直往裡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