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雲落二十六歲,雲飛也不過才十一歲。正值青年的他臥底了將近六年,已經深入到了集團內部,表面上看起來深得陸霸的信任。一切都很好,雖然危險也是有的,但是並沒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直到—— 他遇到那個女人,一切的災禍便接踵而來。我到現在也只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蔣耳,我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那天,他突然偷偷跑回家跟我說,『媽…… 我愛上一個人。但是因為很多原因,不能帶她回家。』愛上人是好事啊,可是過了幾個月他又回來了,他竟然說要帶她離開,為了不給家裡帶來麻煩,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我沒有弄懂,什麼叫做不回來了,我問他,那女人是誰,怎麼會讓他這麼千方百計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是他不說,他只是告訴我……『媽,我只是愛她,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就是個噩夢,我怎麼能讓我的女人生活在噩夢裡呢?……』我阻止過,可是那孩子就是鐵了心了,就好像……那女人是他的命一樣……」
李母突然哽咽了,佈滿褶皺的手捂上臉,擋住紅了的眼睛。
「……然後他走了,跟雲飛說讓他好好照顧我……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再得到他的消息的時候 ……我……我……」
李母強忍著,但還是哭了,蒼老的泣音在屋子裡迴盪,止不住的哭聲斷斷續續。
「阿姨您歇會兒吧,我們不說了,不說了好不好……」盈梵坐到她的身旁,心疼的安撫著她……
「讓我說完吧…… 」李母用顫抖著的手拭去眼淚,「總覺得說完了就結束了…… 你該知道的,雲飛既然愛你…… 就不會瞞著你,他說不出口就讓我來…… 他做的夠多的了,這件事我還是能辦到的……」
在這樣的氣氛裡夏盈梵覺得有些窒息,她下意識的不敢聽接下來的話……
但,想要和他站在一起,無論是什麼,他所經歷過的那些,她必須知道。否則那會成為他們之間永遠也跨不過去的障礙。
「我一直都記得那天,突然有兩個警察來了。我就請他們進來,給他們倒了茶,可是他們只是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說,等到那茶都涼了,還是什麼也沒說。那時候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 預感成真了…… 有一個警察扶著我坐下,坐到我身邊只說了句『阿姨,有件事情必須告訴您,您要撐住……』就說不出話來了,我就看他一個大小伙子眼淚辟里啪啦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問他,是不是跟雲落有關?他點點頭。
「我當時就蒙了…… 那個坐在對面年長一點的警察也終於打破沉默,表情嚴肅、一字一頓的告訴我,『阿姨,李雲落殉職了。』」
如果夏盈梵和蘇陌喬以為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尾,那就太天真了。
真相,永遠比想像中的還要殘忍數百倍。當你沉浸在悲傷之中,那鋒利的刺刀會趁你不注意之時,狠狠的刺向你的心臟。
「我早就知道,當警察本來就不易,那當臥底就是會輕易送命的工作…… 可是我還是讓他去了,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他說完我就傻了,當我聽到他的死訊的時候,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我終於從這噩耗中回過神的時候,我哭著讓他們帶我去見我兒子!
「可奇怪的是,他們不肯…… 說什麼都不肯…… 我問他們我兒子現在在哪兒,他們卻不告訴我…… 最後我就發怒了!我說為什麼?難道身為一個母親連見自己兒子最後一面都不可以麼?!
「然後…… 那個小警察邊抹眼淚邊哭著跟我說,『阿姨……不是我們不想讓您去看他最後一面,而是您不能去啊……』我愣了……我問他,為什麼不能?…… 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是另一個警察,他眉頭緊蹙,半晌才沉痛的說道:『他死的很慘,已經沒有……沒有完整的身體…… 全部都被……』
「…… 接下來的話,他沒再說…… 但是…… 我明白了…… 誰會不明白呢……」
警察是在一個舊倉庫裡找到他的屍體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倉庫裡,而當他們看到屍體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吐了。
李雲落,那個永遠溫潤有禮,那個永遠優秀美好的李雲落,被殘忍的分屍了。
夏盈梵緊緊摀住嘴,極力遏制住自己的尖叫。
「沒想到,這些話都被雲飛聽了去…… 他就這麼從他的房間裡衝出來,哭著讓那兩個警察帶他去看他哥哥…… 那麼小的孩子,我本應該阻止的,可是我沒有力氣了…… 而且難道雲落真的要這麼孤孤單單的死去麼?……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最後我還是同意讓他去……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只覺得天塌了下來…… 失了一切意識……
「直到雲飛回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吃不喝整整兩天。一切都變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誰那麼殘忍…… 為什麼要用這種手段殺害雲落。所以在我漸漸發現雲飛在做什麼的時候,我沒有阻止……
「……寬容這種東西說的容易做的難…… 或許以前在雲落成為臥底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我希望他平平安安,但終歸是奢侈…… 我不希望因此害了雲飛一生,但是那個人用的手段…… 讓我連雲落的葬禮都沒敢參加…… 我阻止不了,因為就連我自己的內心都在渴望著把那個兇手碎屍萬段……」
李母哭著,壓抑著整個房間。
夏盈梵也跟著哭了,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她想,李雲飛定是親眼見到了那種慘狀,那可是他的親哥哥,從小就崇拜著親哥哥。
如果是自己,或許什麼都不顧的拿把刀殺了那人……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像這樣,被殘忍的對待。
這個國家有多少個臥底,如果一個人的離去就會帶來無止境的復仇,那麼這種仇恨只會如鎖鏈一般牽連著每個人。夏盈梵想,或許在很早之前,李母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如若有一天,必須接受自己兒子的死亡,那她必定不會去恨。
因為恨只會帶來災禍。給自己、給雲飛。
可是,那只是最平常的死亡的前提。
一個母親怎能承受自己的兒子被人如此對待…… 那是沒有辦法接受的事情,如果不是還有雲飛的存在,或許她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仇恨已經種下,想要拔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