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息怒,切勿毀去央華宮啊——!」
來人疾步走至皇甫晏陽身後,急聲說道:「皇上毀去觀星樓已造成宮中大亂,現在切不可再將央華宮毀去啊!」
「高文仲,朕如何行止需要你來教麼?」皇甫晏陽一個急轉,冷眼看向高文仲,「退下,不然朕連你也毀了!」
「皇上若想毀去卑職,卑職無話可說。」高文仲頓了頓,正色說道:「但若要卑職就此離去,卑職實在做不到!」
「你可知道,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皇甫晏陽鷹眸微收,真氣運行全身。
「卑職自是明白,但卑職斷不會因為貪生怕死而置皇上於不顧!」高文仲雙膝跪地,正色說道:「如今宮中大部分人已經知道娘娘死去的消息,淑妃和貴妃均命人尋找皇上的下落。娘娘被廢是公諸天下的事實,皇上對娘娘情義已絕也是天下人所明白的事實。如今皇上此舉,不正是自打嘴巴嗎?!!」
「高文仲,你好大的膽子,不要以為朕不會傷你!」
言罷,皇甫晏陽一掌將高文仲擊至吐血倒地。而高文仲似是沒有感覺到這一切般,還是繼續說道:
「卑職今日踏進央華宮,就沒想過能活命離開。卑職只希望如果皇上定要洩恨,那就發洩在卑職身上吧!」
高文仲能感覺到皇甫晏陽對南宮若翎的感情有多深,他知道現在的他有多麼的痛苦。但是,皇甫晏陽不僅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帝王,他不該屬於任何一人,他應是屬於天下萬民的。朝廷剛定,新風剛至,此刻又則能因為兒女情長而枉送這一切?
高文仲承蒙皇甫晏陽的破格提拔,成為了御前侍衛統領。是他給予了他一個得償所願的機會,讓他不必永世為奴,他對他恩同再造。所以就算此刻要他捨棄性命,他也不會退縮,他會盡自己全部阻止他的瘋狂。
「你沒有嘗過這種痛,是不會知道朕現在的心情是何!!」皇甫晏陽大掌一揮,震裂的身後的紅柱。
此時此刻,皇甫晏陽的雙眸不禁包含憤怒,還充滿了悲傷。她死了,她回不來了,自己深愛的人又一次地離開了他的身邊,而他同樣是什麼都做不了!
母后服毒而死,他只能藏在角落裡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母后倒下。那時,他尚且能用年幼來推搪責任,能用無能為力躲過心中的內疚。
可如今呢?
如今他已是天下的主人,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不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他不該讓這一切發生!
然而,事實彷彿在嘲笑他一般,真切地告訴他實情發生了。南宮若翎死了,此生唯一讓愛心動的女子死了,不復存在了。若說蕭無雙殺了南宮若翎,倒不如說是他自己指使蕭無雙殺了她。因為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她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
「卑職是不懂情是何物,但卑職知道什麼是責任、大局!」高文仲抹去嘴邊的紅血,正色說道:「卑職深知皇上對娘娘情深,但皇上是皇上啊,是該屬於天下人的!皇上不僅要對娘娘負責,更要對萬民負責啊!!」
「這些道理朕不想再聽了!」皇甫晏陽怒眉橫向高文仲,厲聲呵道:「朕再說一次,你究竟走還是不走?!」
「卑職寧願一死,也絕不會退後半步!!」
「好,既然你如此坦然,朕就賜你一死!」
言畢,皇甫晏陽欲要朝高文仲身上打去一掌。但當他將這掌發出時,卻發現蕭無雙竟然跑到高文仲跟前,替他擋下這掌!
「蕭貴妃?!!」高文仲驚訝地將倒地的蕭無雙扶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皇甫晏陽冷目看向蕭無雙,厲聲問道:「你替他擋下這掌是為何?!」
「臣妾自知此錯……此錯是臣妾一手造成,所以……所以不願……」蕭無雙還沒把話說完便合上雙眼,昏了過去!
高文仲現在已經急得忘記了尊卑,衝口說道:「皇上難道要將宮中所有全部毀去才肯罷休嗎?!」
「就算朕將宮中所有毀去,那又如何?!」
「那皇上是否也要將天下毀去,將皇甫國的基業斷送在皇上的手上!!」
「高文仲!」皇甫晏陽厲眸一瞪,箭步至於高文仲跟前,揪起他的衣裳,正色說道:「朕輪不到你來教訓!」
「如果娘娘見到皇上如此,怕且在天上也不會開心的!」高文仲頓了頓,急聲說道:「如果娘娘還在世上,卑職相信娘娘絕對也會這樣冒死向皇上進諫!」
「……」皇甫晏陽將手鬆開,雙手自然垂下,身上的怒氣突然全部消去。
那天,她也是這樣不顧他的憤怒,不顧他的揮掌,冒死向他道出一切,強迫他接受那殘酷的事實。還有那天,她義正言辭地呵斥他,不惜將他心中的秘密道出,為的便是讓他振作。
他記得,那時候她對自己說父皇和母后看到這樣的自己,定會十分難受。她還雙膝跪地,懇求他為了母后、父皇、還有天下萬民振作。
他答應她了,他也做到了。可她答應他的呢,為何沒有做到?!
「如果你在天上看到這一切不高興,那就快點下來,快點回到朕的身邊!!」皇甫晏陽仰天長嘯,他的聲音裡滿是撕心裂肺的痛,是絕望的吶喊。
高文仲一個勁地猛磕頭,連聲說道:「人死不能復生,皇上請節哀——!」
皇甫晏陽沒有說話,只是漠然地看著他額上的鮮血流過他的臉龐。
「若是高侍衛的磕頭聲不能喚醒皇上的理智,那臣妾也為此流血至死吧!」
歌白月踏著話音行至皇甫晏陽跟前,雙膝跪地,也跟著高文仲拚命磕頭。
「淑妃娘娘的傷還沒好,切不可如此傷身啊!」高文仲本想阻止歌白月,卻被她厲聲何止。
「不必多言,本宮今日如果不能讓皇上清醒,那本宮也寧願死在此處!!」
歌白月倒要看看,究竟皇甫晏陽究竟要為南宮若翎做到什麼地步!
皇甫晏陽煩躁地看向兩人,正色說道:「夠了,你們全部都給朕起來!」
「只要皇上不離開央華宮,臣妾就一直磕頭至死!」歌白月擦去臉上的血,正色說道:「懇請皇上以天下蒼生為重!」
皇甫晏陽冷目看向兩人,過了半晌才緩聲說道:
「你們回去吧,朕自有分寸。」
「不,皇上……」
「朕說了自有分寸,就不會將這裡毀去。」皇甫晏陽頓了頓,冷聲說道:「朕只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如果你們再煩朕,朕就將你們都流放到淨瓶山!」
高文仲與歌白月對看一眼,只得無奈點頭。
「既然如此,臣妾便先行告退。」
「卑職告退。」
隨著兩人的離去,央華宮又變作一片沉寂。皇甫晏陽開始撫摸著八仙桌、花瓶……他撫摸著央華宮中的一切,用心地撫摸著。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精她的魂,都好似都化作了央華宮的一切,每當他的手觸碰到它們時,彷彿能感覺到南宮若翎的氣息。
他愛憐地撫摸著這一切,就好像在撫摸著南宮若翎一般。他溫柔地看著它們,就好像看到南宮若翎的笑顏一般。
轟隆——轟隆——
忽然一陣雷鳴打破了這一切溫情,天又開始下著傾盆大雨,那讓人煩躁的雨聲像天上的雲彩一般,無論如何也剪不斷。
雷雨,又是這該死的雷雨。可畢竟是五月天,雷雨定會接連而下。然而今夜的雨,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場雷雨。或許這場雷雨,正是延續了那夜的雨聲,因為它們的氣息,是何其的相似。
皇甫晏陽停止了一切的動作,靜靜地聆聽著這沙沙的雨聲。他緩緩閉上雙眼,心竟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甚至沒有一絲漣漪。
他開始用心感受周圍的一切,他閉著眼走出了正廳,站在那棵桃花樹下,聞著那撲鼻的桃花香。
突然,他用身體抱著這刻桃樹,似是在保護她免受風雨的摧殘。雨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雷聲瘋狂的叫喊,然而他好像都沒有這些感覺,只見他緩緩睜開雙眼,溫柔地看著懷裡那朵最嬌弱的桃花,輕聲說道:
「別怕,有我在。」
轟隆——轟隆轟隆——
又是接連幾個巨雷鳴響,雨勢順著雷聲也變得越來越大,而那朵桃花亦在枝頭搖搖欲墜,似是快要被震下來一般。
皇甫晏陽見狀心裡一急,手一用力,竟親手將這朵桃花捏碎。只見那桃花化作數十桃瓣紛飛而去,任由皇甫晏陽如何不願,最終還是消失在他的眼前,消逝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
「為什麼……我明明只想保護你,為什麼最後你反會被我親手殺死,就究竟是為什麼——!!」
任由皇甫晏陽如何憤怒、如何悲傷,那朵桃花始終都沒有回來。
雨依舊在下,雷依舊作響,這一切都沒有因為皇甫晏陽的任何舉動而改變。
皇甫晏陽,這個世上集天地靈氣於一身的絕世男子,這個集權力尊貴於一身的千古帝王。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謂無力,何謂眾生平等,皆是凡人。
然而他不曾想到,在他未知的那片雨空下,他心中的那個她,也正受著非人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