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蠻後 暮雨瀟瀟 第七章:若相知
    「臣妾的娘親出身寒微,不比不大娘二娘的家世顯赫,也比不上族中其他人的身份高貴。所以,族中人一直不願爹與娘來往,更別談嫁娶。」

     南宮若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別過頭,遠目前方,「但爹與娘依舊還是相愛了,娘甚至還懷上了臣妾,更將臣妾生了下來。」

     「所以南宮曜就娶了你娘?」皇甫晏陽慢慢斂去適才的怒氣,靜下心來聽她的故事。

     「不是,南宮族人又豈會那麼容易讓娘進門?他們只想把娘和臣妾殺了,以斷我爹的情思。」南宮若翎閉上雙眼,「爹早已料到這一切,所以爹便一直向他們隱瞞此事。可是事與願違,臣妾六歲那年,族人還是發現了這一切。那年,他們為保南宮家的名聲,派了人欲除去我們母女。」

     「之後呢?」

     「之後我爹為了保護我們,便越來越少看望我們。那時候若翎年幼,娘也沒有告訴臣妾什麼,所以若翎便開始以為爹不疼若翎。」南宮若翎頓了頓,緩聲說道:

     「不知從何時起,為了避開族人的追殺,我們變得居無定所,顛沛流離。而每當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時,那些人不知道我有爹的存在,而我娘又不能道明一切,所以他們便以為娘不守婦道,是個蕩婦。而臣妾在他們眼裡自然便是孽種、孽障。」

     皇甫晏陽沒有做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南宮若翎,看著這扶風弱柳的倔強女子。

     而心,卻早已生出一絲驚訝,一絲憐憫。

     皇甫晏陽一直沒有仔細調查她的事情,因為皇甫晏陽覺得南宮若翎沒有這個價值。而在皇甫晏陽眼裡,她之所以養成這性子,是因為南宮家的人對她的寵溺,因為南宮曜對她的寵溺。

     可現在,似乎這一切都與他原來的想法大相逕庭,而她的遭遇,竟與自己有著微妙的相似?

     「我們母女因此受盡別人的白眼與欺凌,我們常常在大街上受人揶揄,而臣妾也越來越憎恨爹,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柳氏為何能入嫁南宮家,而你又成了南宮曜最疼愛的三千金?」

     「因為爹的忍辱負重。」

     南宮若翎低下頭,她不願讓皇甫晏陽看到自己流淚懦弱的樣子。

     「這種日子持續了兩年左右。有一天,爹突然身穿喜服來接我們。臣妾還記得那時候我很凶地看著爹,極不情願跟他離開。若不是娘哭著求臣妾,大概那時候臣妾是不可能踏入南宮家的大門。」

     南宮若翎拭去眼角的淚珠,緩聲說道:「娘就在那天身著一身紅布入嫁南宮家,沒有禮樂,沒有宴席,更沒有賓客。」

     南宮若翎深吸一氣,「臣妾記得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是一臉愁容,只有爹與娘是笑著的。之後臣妾與娘親在南宮家的日子,皇上應能猜到是怎樣吧?」

     「嗯。」皇甫晏陽點了點頭,「南宮曜為了娶你娘,究竟忍何辱,負何重?」

     「皇上別著急,若翎定會全部告訴你。」南宮若翎咬裂了嘴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因為族人對我和我娘很差,特別是大娘二娘,而若翎那些所謂的姐姐、兄長待臣妾根本不是人!他們讓臣妾洗衣、燒柴、倒糞吃豬食等等我都可以忍受,但臣妾實在受不了他們欺負我娘,也受不了那種無力的感覺!!」

     「他們竟然逼你做這些?!」皇甫晏陽一臉驚訝地看向南宮若翎,他不懂八歲的孩童是怎麼隱忍這一切。

     「呵呵,這些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不過還好,娘不知道這一切,不然她肯定會對我更內疚。」

     南宮若翎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時候臣妾沒有能力幫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被她們毒打辱罵,被她們當下人一般使喚,那時候我們母女二人在家中的地位,連狗都不如!」

     「這情況持續了多久?」

     皇甫晏陽眼裡掠過一絲憐憫,聲音也溫柔了幾分。

     「皇上且安心,隨著年歲漸長,這些事情收斂了許多。近些年,若翎只會在做錯事後才會被罰掃地砍柴,而爹也只會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動棍子打我。」南宮若翎莞爾一笑,「不過每次爹都會偷偷拿藥給娘,讓娘替我上藥,還不許娘告訴我。現在想想,其實爹也是一個很害羞的人呢。」

     「……是麼。」皇甫晏陽頓了頓,「那時的南宮曜,他不知道這一切?」

     「是啊,那時若翎便想,爹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南宮若翎頓了頓,「所以那時候臣妾真的很憎恨爹,臣妾認為他接我們回來不過是為了羞辱我們。於是有一天,臣妾趁著廚房沒人,便偷偷拿了一把菜刀,走向書房,想把爹殺了!」

     「沒有人發現這一切?」

     「沒有。除了欺辱臣妾那時他們眼中有我的存在,其他時候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南宮若翎把頭埋得更低,任由淚如雨一般滑落自己的衣衫上,「臣妾來到書房,看到爹正小憩,於是便想就此殺了他。」

     「你將他重傷了?」

     「沒有,」南宮若翎搖了搖頭,「臣妾才剛打開門,爹便醒了。」南宮若翎深吸一氣,緩聲說道:「臣妾還清楚記得,當爹看到臣妾手裡的刀,沒有驚慌差異,只是一臉溫和地問臣妾是不是想他,是不是想和他聊天!」

     「如果皇后不想說,」皇甫晏陽看著那清瘦而又顫抖的身軀,柔聲說道:「不要勉強自己。」

     「臣妾沒事,臣妾能面對。」南宮若翎搖了搖頭,強裝鎮定,繼續說道:「那時臣妾把門關上,很凶地盯著爹,然後把菜刀指向他,極為兇惡地對數落爹爹的不是。臣妾、臣妾還對爹說自己是來殺他的!!」

     南宮若翎身子一軟,跪在地上,淒聲喊道:「那時因為我的聲音很大,便驚動了府上眾人,當然也包括娘。娘那時抱著我痛哭,而其他人則是對我千般指責,想借此殺了我。」

     「南宮曜保護了你?」

     「嗯。」南宮若翎點了點頭,「爹那時已是一家之主,所以就算是族中長輩,也要聽我爹的話。那時我爹勒令他們離開,只留下我和娘。爹那時候安慰了我娘一番,然後把我手中的刀奪過,讓娘送我回去好好休息。」

     皇甫晏陽默默地看著南宮若翎,默默地看著這個宛如玉一般易碎的女子。

     「臣妾並無因此絕了心思。過了幾天,臣妾又打算去殺了爹。這次臣妾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堂而皇之。那時、那時的若翎竟然很惡毒地想用計殺了我爹!!」

     南宮若翎柳眉緊蹙,雙手掩臉,失聲痛哭道:「我找了一把很小的刀藏在袖子裡,然後又到了書房找我爹。然後一臉笑容地走進爹的懷裡,向他認錯。爹那時候很高興的,真的很高興!爹抱著我開懷大笑,而我卻趁此機會從袖中拿出刀刺向我爹!!」

     「那南宮曜可有性命之危?!」皇甫晏陽沒想到,南宮若翎竟利用南宮曜對她的信任而將其刺傷。

     他望著她那嬌柔的身體,究竟這身軀還承受了多少的滄桑?

     「沒有……皇上可知道,我爹是故意受我那一刀的!」

     南宮若翎突然止住了哭聲,深吸了一氣,故作平靜地抬起頭,雙眼凝視著皇甫晏陽,「那時我刺傷了爹,我很高興的,本想馬上離開,誰知娘此時進來,看到這幕她嚇得把手裡的碗都打碎了。娘很生氣地看著我,而臣妾卻很高興地看著娘,因為臣妾以為自己替娘報了仇,替娘出了一口怨氣。」

     「柳夫人呵斥你?」

     「不止是呵斥,娘狠狠地打了臣妾一巴掌,也是娘自臣妾出生以來,唯一一次對我的打罵。那時候我嚇呆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什麼,我很慌張,便哭著跑離了房間。」

     「柳夫人沒追出去?」

     「沒有,因為娘只以為我負氣回房,根本沒想到臣妾會因此離家出走。」南宮若翎頓了頓,「那時臣妾出來了家門,到了附近的桃花林裡,也因此,遇見了師傅。」

     南宮若翎看著皇甫晏陽眸中的驚色,緩緩說道:「臣妾被娘掌摑後負氣離家,那時也不知去哪裡好,便去離洛城不遠的桃花林,打算再也不回相府。或許一切都是天意,臣妾很快就在桃花林中迷失了方向,還害怕得大哭了起來。」

     「此時你遇到了母后?」皇甫晏陽頓了頓,「世事怎會如此巧合?」

     「可這一切卻就是如此的巧合。」南宮若翎垂下蝶睫,「此時,師傅出現在臣妾眼前,她本想哄我,可她那溫柔神情讓我想起了娘。所以師傅越是哄臣妾,臣妾卻哭得越凶。師傅無奈之下在臣妾面前起舞,臣妾被師傅的舞姿迷住,也止住了哭聲。」

     「母后因此收你為徒?」

     「嗯,其實也是因若翎的死纏爛打,師傅才會收臣妾為徒。」南宮若翎頓了頓,「後來師傅還帶臣妾回城裡,讓臣妾答應她兩件事。其一是要對懂劍舞之事守口如瓶,其二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可在人前起舞。臣妾一直恪守這兩件事,連爹娘也未曾告訴。」

     「原來母后收你為徒,是有這般因緣……」

     皇甫晏陽素來不信天命機緣,但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發生在南宮若翎身上的一切,除了能以天意解釋以外,還能用什麼解釋呢?

     「恩……那時師傅將臣妾送回城中,便匆匆離開。臣妾本想再次出城,但卻遇到爹娘。爹那時候連身上的傷都沒有包紮,便與娘一併出來找我。」南宮若翎頓了頓,娘對臣妾說了很多對不起,將臣妾強行帶回府中。當天夜裡,我根本無法入睡,到了深夜,我發現娘起身出了房門。好奇之下便跟著她,一路跟至院子裡,卻發現爹早已在那裡等著娘。」

     「……」

     皇甫晏陽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突然覺得自己與她的相遇,莫非也是早有安排?

     只是這念頭如夕陽最後一抹殘光,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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