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理,若翎明白。」南宮若翎搖了搖頭,「但是於情,若翎還是無法接受。」
「若翎……你別想太多了。」南宮曜頓了頓,「你現在所知道的事情,切不可告訴任何人,知道麼?」
「那皇上呢?」南宮若翎垂下雙眸,低聲說道:「若翎已經把竹簡拿給他看了。」
「……怪不得今日皇上心神不寧,神情恍惚,原來是皇上知道了這一切。」南宮曜頓了頓,「那皇上的反應如何?」
「皇上的反應……很激動,不願相信。」
南宮若翎垂下蝶睫,她開始後悔自己那日與皇甫晏陽說話的語氣。
她實在不知道如果此時自己再把這一切都告訴於他,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又能怎樣面對這一切?
他會不會此一蹶不振?
「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南宮曜握著南宮若翎的手,語重深長地說道:「雖然你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這一切,但這也證明了是天注定讓你知道這一切。所以之後要如何行止,不妨隨你自己的意思,不用太多顧忌。」
「爹,若翎明白了。」南宮若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爹娘在家中過得可好?」
「都很好,你且安心。反倒是你,你孤身一人身在深宮之中,處處都要小心,要留個心眼,切不可盡信於他人。」
其實南宮曜一直都很擔心南宮若翎在深宮中的安危,她如此淳樸,又貴為皇后,定會惹人妒忌,只怕她日後的日子過得不會安寧。
「爹,若翎知道了。若翎在宮中一切都很好,還交了兩個妹妹,她們都待我很好,爹娘切勿掛心。」
南宮若翎不敢告訴南宮曜自己落水的事情,既然自己現在已經沒事,又何必告訴他,讓他與娘為自己擔心,徒增煩惱?
「如此甚好。但爹還是要囑咐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一定要把這話記在心中,知道麼?」
南宮曜頓了頓,囑咐道:「還有,在宮中切記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已貴為皇后,不能像以前在相府中那般任性,要多些忍讓。還有,切記鋒芒太露,徒惹事端。」
南宮曜一臉擔憂地看著南宮若翎,他不能在南宮若翎身邊保護她,只希望她能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也算是有個安心。
「爹,若翎知道了。若翎在宮中很守規矩的,也明白要忍讓,所以爹儘管放心吧。」南宮若翎不捨地看著南宮曜,緩聲說道:「時候不早了,爹早點回去吧,不然娘會擔心的。」
「的確爹來靈鳳宮也有些時候了,再不離開怕會讓人懷疑。」南宮曜站起身子,「那爹先走了,你千萬要記著,萬事小心。若真遇上什麼事,定要告訴爹,爹會用盡一切方法幫你,知道麼?」
南宮曜很瞭解南宮若翎,因為她與自己有不少相似之處。
南宮若翎看似堅強,但內裡卻是柔弱無比。而她更是與南宮曜一般極重感情,又孝順懂事,總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
雖然南宮若翎總把相府弄得雞犬不寧,烏煙瘴氣,但南宮曜知道她這麼做也是不願看到她娘被人欺凌,為了替柳兒出一口氣才會這麼做。
「知道了。」南宮若翎懇切地點了點頭,「爹,若翎送你出去吧。」
雖然南宮若翎不喜別人嘮叨,但現在南宮曜對她的叮囑嘮叨,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溫暖幸福。
她心下暗笑自己,究竟是從何時起,她對爹娘的嘮叨竟如此懷戀呢?
冷風在呼嘯著,紅梅被吹落一地,似是在預兆著什麼。
南宮若翎心下琢磨著究竟要不要把這一切告知皇甫晏陽。不知不覺便過了幾日,可她仍舊沒想到答案。
幾日後。
「姐姐,聽說皇上這幾天很奇怪,在上早朝的時候竟會分神。」采兒手執檀木梳,檀木梳中掠過南宮若翎的烏髮。
「……是麼。」南宮若翎垂下雙眸,若有所思。
「是啊,而且還聽說皇上這幾天也沒去凝香宮留宿,好像天天都在玉書閣,不眠不休批閱奏折至天明。」
「這樣啊……」南宮若翎心裡擔心著皇甫晏陽的身體,就算是金剛不壞之身,這樣連續幾日的廢寢忘食,不會生病才怪。
「姐姐,皇上已經很久沒來靈鳳宮留宿了。」采兒停下手上的動作,愁容滿面地看著銅鏡中的南宮若翎,「連靈鳳宮的宮門,也從未踏進呢。」
「采兒,姐姐不介意這些。」南宮若翎轉過身子,柔聲說道:「替姐姐梳妝吧,姐姐要出去一趟。」
「姐姐?這個時辰你去哪裡啊?」采兒想想現已酉時了,姐姐此時要去何處?
采兒總覺得這些天南宮若翎神色不寧,心不在焉,時不時流露出黯然的神色,這讓采兒實為擔心。
「采兒。」南宮若翎抬頭凝視著采兒,雙眸裡閃爍著一絲愧疚,「最近姐姐要忙一件事,所以姐姐才會變得有些不正常。等過一段時間,姐姐沒沒事了,采兒不用擔心姐姐,也不要過問姐姐的事情,好不?」
她的話真真切切,有一股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嗯,采兒明白。雖然采兒不知道姐姐在忙些什麼,但采兒知道姐姐這麼做定有姐姐的理由,采兒絕對支持姐姐。姐姐也不用擔心采兒,反倒是姐姐你要注意身體,莫要太過傷神。」
「嗯,有采兒這句話,姐姐就放心了。這些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南宮若翎頓了頓,「巧兒她們可有生疑?」
「有采兒在,她們什麼都不知道。」采兒粲然一笑,臉上頗為自豪。
這幾日南宮若翎的行為令宮奴疑惑,很多人都向采兒問及此事。而采兒則隨便說了一些借口替南宮若翎掩飾,眾人似是釋疑,再也未問及此事。
「那待會還請妹妹替姐姐圓場。」
「姐姐哪裡的話!姐姐且放心,一切交給采兒吧!」采兒粲然一笑,輕聲說道:「采兒替姐姐梳妝吧,夜裡寒氣愈重,姐姐可要早些回來啊。」
「好。」
南宮若翎緩步走出靈鳳宮,可當出了靈鳳宮門後,便開始疾步在宮道上,道上宮奴行禮也只當做沒有看見。
因為她現在很急,急著見那個千瘡百孔的男子。
玉書閣前,「皇后請留步,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玉書閣。」侍衛攔住了南宮若翎的路,只因皇甫晏陽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內,尤其是皇后。
南宮若翎凜然站在玉書閣前,一臉傲氣地看向玉書閣,宛如一株雪梅,讓人心生敬畏。
她,他有權逃避這一切,但自己也有義務將這一切告訴於他!之後,他要如何面對,便是他的事情。
不過,這也是她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本宮屬於這『任何人』之中麼?」南宮若翎一臉嚴肅,面帶慍色。
「這……卑職不懂皇后的意思。」侍衛被南宮若翎的問題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南宮若翎想表達什麼。
「本宮的意思是,本宮不是普通人。」南宮若翎闊步向前走了幾步,厲聲說道:「本宮是鳳,是人中之鳳!」說罷,南宮若翎玉手一揮便疾步走進玉書閣。
「皇后、皇后——皇上,皇后……」侍衛緊追南宮若翎至閣內,看到皇甫晏陽那一臉陰沉的神情,心下擔心自己會因此喪命。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卑職告退——!」
「你來作甚。」皇甫晏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南宮若翎,而蘊藏在他雙眸中的寒氣,則讓南宮若翎的心為之一震。
她想,他好像很久沒用這眼神看自己了。
「臣妾此次前來,是有一事要告訴皇上。」南宮若翎調整著氣息,故作鎮定地看著皇甫晏陽。
「朕不想知道」皇甫晏陽別過頭,大掌一揮,「你可以退下了。」
皇甫晏陽不想再見到南宮若翎,他不想再聽到她煩人的聲音。
「但臣妾想說。」
南宮若翎不會讓皇甫晏陽逃避,她定要他對這一切。
「退下,朕不想再說一遍。」皇甫晏陽的話裡沒有一絲溫度,而凝聚在這玉書閣之中的殺氣,也愈來愈濃。
「昨日我從爹爹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其實……」
「夠了!南宮若翎,朕讓你退下,難道你聽不懂麼?!」皇甫晏陽怒氣沖沖地走到南宮若翎跟前,眼裡凝聚著危險的目光,「你再不走,朕就殺了你。」
「其實先皇之所以會專寵李娉婷,會不肅清朝野,這全是先皇的計……」
「啪——!」皇甫晏陽一掌打在南宮若翎的臉上,白皙的玉肌立刻變成血紅,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朕真的會殺了你,還不快滾——!」
皇甫晏陽的殺意很強,若換做從前,南宮若翎心裡一定會很慌張、恐懼。
但如今,她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南宮若翎,她已經不會懼怕這一切了。因為她心裡的那個聲音,在一直支撐著她。
我想幫你。
「皇上就算是殺了若翎,若翎也要將這一切講出來。」
南宮若翎抹去嘴邊的血絲,挺直了脊樑,「這全是先皇的計策,而且先皇早就知道皇上對他心存怨懟,終有一天會殺了他,而……」
「南宮若翎,既然你想死,朕成全你——!!」皇甫晏陽揮掌打在南宮若翎肩上,南宮若翎受此一掌,立刻倒地,口吐鮮血,染紅一地。
「而先皇……也想讓皇上殺了他,爹也是早就知道此事……所以才會幫皇上弒君篡位。」
南宮若翎忍著全身的疼痛,雙眸凝視著皇甫晏陽的神情變化。
皇甫晏陽眼中漸漸變得空靈,他的世界已開始無聲地崩潰。
「其實,當年……」
南宮若翎看到皇甫晏陽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便緩緩把自己所知的一切說了出來。而皇甫晏陽一直背對她負手而立,如一棵青松迎風而立。
只是不知,這棵青松是否還能迎風不倒?
「……這些,就是臣妾所知的全部。」南宮若翎面色蒼白,強忍著那刺骨錐心的疼痛,終於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滾。」
皇甫晏陽依舊背對南宮若翎,話裡的聲音極為平靜。他從南宮若翎開始訴說的那刻起,便沒有轉過頭,也沒有做聲,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是……臣妾告退。」
南宮若翎抹去嘴角的鮮血,整了整衣裳。她慶幸自己選了一件艷紅的錦衣,好掩飾那染在衣上的鮮血。
她緩步離開觀星樓,卻在她所到之處,留下一陣陣幽清的桃花香。
呼嘯的寒風在皇甫晏陽的四周劃過,夜濃成揮之不去的愁意,深深地籠罩在這片大地之上。恍惚間,他好像聽到某人在淺淺低吟著一首詩……
夜寒月落星何稀,柳月怎聞子規啼?
雪梅傲放無人問,只得猿聲繞空庭。
半生執念若黃粱,一夢驚醒淚滿裳。
七弦不復劍長埋,犢子何處報舐情?